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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名作家的苦衷

来源:中国民主同盟网站 http://www.mmzy.org.cn [大] [小] 2004-04-15

                                              ——采访梁晓声断想

近来,我给梁晓声打了四、五个电话,想采访他。

晓声和我素未谋面,但他在电话中总是很亲切、真诚地告诉我,对于采访,他很难定下准确时间的原因:外地的一位知青朋友,患了绝症,来日无多,他得去看看;老家的亲人来北京住院治病,他得常去陪陪……

从晓声推迟采访的原由上,我悟出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名人也是凡人。平民百姓遇上的事,名人也会遇上。有时候,甚至比一般人遇上的还要多。

一个阴天的上午,我又和晓声联络,他一接电话,连说对不起!思考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似地约定第二天下午四点整在儿影厂大门口见。

翌日下午,为准时赴约,我和我们文苑网的李德明打车提前动了身,出租车到儿影厂时才三点多一点,我一眼瞥见了一个瘦削的身子,正站在飘着雪粒的寒风中等待--他肯定就是梁晓声!

我们和梁晓声像是有"缘",他记错了约定的时间,早出来了一个小时等待,我们记准了时间,却又提前了一个小时到,鬼使神差,正巧碰到了一块儿。

更巧的是,晓声领我们往他家走的路上,说起了他在作协里的一些朋友,张锲、陈建功、高洪波、乌热尔图……,正好,他们也是我的好朋友。梁晓声顿时高兴地挽起我的臂膀,一边热情地叫着"亲爱的同志",一边把我们拥进了他的家中。

这是一栋普普通通的职工宿舍楼。我们"亲爱的同志"梁大作家住在四层。室内设施简陋,门窗比较陈旧,没做过什么装修,只是朝阳房间的墙壁上挂的几幅油画和小饰品,显出了主人的情趣,增添了一些动人的色彩。

三点半了,同去的小李拿出小录音机,悄声问:"黄总,开始采访吗?"

晓声耳朵很灵,忙说:"亲爱的同志们,先等一等,我还没吃中午饭哪!"

瞅瞅晓声那饥渴疲惫难以掩饰的样子,我吃惊地问:"都啥时候啦!你还没吃响午饭?!"

晓声抱歉地笑笑,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一小碗奶,一会儿拿出一盘凉拌圆白菜,还有半拉冷馒头,一个糖三角,攥着大葱,蘸着黄酱,边吃边说:"我对吃没有太大的兴趣,为吃点好的,你得去买、去做,挺费事的。我看别人做复杂的饭菜心里着急,就连我爱人做顿饭我心里也急。所以,我就常常吃点剩的,省事。"

我不由地说:"晓声,我看过你以前的照片,小伙子挺精神的,现在也不修边幅,形销骨立的。另外,你生活怎么这么简单,大冷天吃剩的凉拌圆白菜、大葱蘸酱,这怎么行?" 梁晓声看看我吃惊的样子,淡淡地一笑,很坦诚地说:"其实我对吃没多少胃口,没有那种享受的感觉。穿呢,也不爱。我一看见什么喝酒哇,吃吃小吃啊,在那闲聊啊,包括打牌呀什么的,我看别人那样自己心里就发怵"。

听着晓声说话,看他那长满杂乱白胡子茬的瘦下巴,正吃力地咀嚼的样子,我脑海中叠现出《年轮》、《今夜有暴风雪》等等电影、电视剧中当年"知青"在北部边疆战天斗地的场景……那些作品是那个年代历史的真实写照……难道这些曾经感动过海内外亿万人的作品就出在眼前这个常吃剩饭冷菜、精瘦单薄的人的手下么?!

如是这样,真应了鲁迅先生说过的"我好像是一只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晓声吃完饭,我们又随便聊了好一会儿。从随便聊中,我感到现在的梁晓声,有许多的不"随便"和无奈。

晓声说,他现在身体不太好,颈椎病很痛苦,活动脖子很不随便。写作的时间更是难以"随便":单位开会、社会活动、朋友邀请、帮人看稿、荐稿、写序等等,总是应接不暇。这些事,不做吧,不好,人家说你名气大了,架子也大了,去做吧,往往占去创作时间的五分之三,甚至还要多。即使这样,晓声认为必要去做的事,他会放弃一切去做。这方面,显示出在山东和东北土地上长大的他那种北方男子汉的侠情和厚义。我听说,他哥哥长期患精神病,父母去世后,他将哥哥接来北京住院,逢年过节。晓声总是把哥哥从医院接出来,陪哥哥说话,有时候哥俩就是那么无声地、默默地相望着……在他,自然是目光深情;而哥哥的目光却永远是漠然的。更难能可贵的是,从来不愿意买菜做饭的梁晓声,为了让哥哥吃上点顺口的、好的,他能不厌其烦地去采购,认认真真地当起"厨师"来。

今年春节,从大年二十九到初四,他那也不去,一直陪伴在哥哥身边……

我问晓声,除了杂事、应酬、创作,你业余时间都有什么爱好?他淡淡一笑,语出惊人:除了躺着看看书,我没有爱好。唱歌、跳舞、打牌、下棋全不会,体育活动也很少,只是每天抽空到楼下土城小树林中散散步,其它的时间全得用在写东西上……

这不由得又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的另外两句话:"那里有天才?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工作上的。"

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晓声做为电影厂的专职编剧,每年上一、两部电影是顺理成章的事,既是份内的事,又能名利双收。采访快结束时,我问起了这件事,晓声的回答,又让我感到意外和吃惊!"厂里缺剧本的时候",晓声实实在在地说,"自己主观上是愿意提供一个剧本,但是只要厂里编辑部在运作着,就是在组稿组得比较顺利时,一般我是不写的,因为你自己在电影厂嘛,你写的剧本占一个指标。好多厂外的人,一个剧本拍摄对他是重要的,我何必占一个指标呢!"

人说,文人是"相知易,相重难"。我看,梁晓声少的正是文人的一些不良之气。

怪不得我们"亲爱的同志"--梁晓声,在许多不"随便"和无奈中还时有好作品面世;也怪不得他不善言谈和社交,却能赢得文坛内外的好名声。

(下面是本网站编辑采访梁晓生的纪录)

黄:咱们随便聊,就是想请你谈谈最近忙些什么?创作上、生活上啊,随便聊。向关心你的文学爱好者和朋友们,向很多人介绍一下你的生活和创作情况,有什么近作给我们两篇。电话上说了,你就随便谈你的。

我没想到你住的这么简朴。

梁:我住的可以。

黄:但你没装修。

梁:这个房子比较老旧,也不值得装修。

(已是下午3点半,梁晓声才开始吃很是简单的午饭。我们的采访等他吃完饭后继续进行。)

黄: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你出的东西比同行们多。说实在的,你是把很多人用来聊天,做好吃的的时间都用在了写东西上了。

梁: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对聊天不感兴趣。

黄:所以你把时间都用在写东西上了。我们有时候为吃点好东西,得去买,去做,可你就凑和了。

梁:对,我对这些没兴趣。我看别人做心里也着急,就是我爱人做顿饭我心里也急。

黄:好,你就随便聊。

梁:我跟你说,你还得问,你不问,我就没有说的欲望,我现在连说话都是完成任务,平时我一个人在家是一天都不说话,就是看看书啊。

黄:那咱们就随便聊了,我就想问,最近你在写些什么?忙什么呢?

梁:最近是这样,明年一月份的时候,百花出版社可能要出一个集子,这个集子呢还很难把它归类为一种什么体,其中有散文、也有短评、小说,有散文化的小说,它介于小说和散文之间,还有读书一些的感受、体会、笔记等等,还有些小的回忆性的文章,实际上,是我2000年一年内案头断断续续写的一些东西,都集在一个集子里。

黄:实际就是你个人2000一年的文集,这个挺有意思,这里既有小说,也有散文,有随笔。

梁:甚至还有给责编写的信。

黄:这个好,这个起码知道你今年,你在2000年的一年中写了些什么。

梁:这一年就这么一本集子。

黄:你手上在写一些长的吗?

梁:手上在写一部长篇,但写得非常缓慢。

黄:还是写兵团生活吗?

梁:不是,有点荒诞现实主义。但写起来非常吃力,也是颈椎问题,再加上干扰太大,经常是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稿子搁置在那没法进入。因为我这个人写作有一个毛病,以前还可以,放下电话就能写,现在接了几个电话之后,整个写不下去了。但要是说,整块没打扰的时间,在北京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黄:这我太理解了。

梁:所以说就非常影响创作质量,影响质量自己就不满意,有时候就会犯急躁。

黄:这个我有体会,写长篇没有相对稳定的时间和全部精力的投入,思路断了,感觉一时找不回来。

我想问问你,你是那一届得的庄重文文学奖?

梁:那届不太记得,好像是倒数最后一届。

黄:那是93年,是吗?

梁:对。

黄:93年以后,你写电影电视剧比较多,《年轮》是那年写的?

梁:《年轮》是建国45周年吧。

黄:那就是94年。

梁:对,94到95年吧。

黄:《今夜有暴风雪》呢?

梁:那是20年前的。

黄:那这几年都出过什么大部头的东西,就是从93年以后?

梁:93年以后几乎没有写什么东西,每年出一部散文集,有时候出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事实上我自己感觉一个正在年富力强的作家,一年出一部书,一部30万字左右,这不是一个多么高产的现象,如果这个作家一年连30万字都写不了的话,那他一年干嘛了?但是呢,我现在经常感觉到就是不能集中精力写作。因此,对于中国作家呢,有时候一年恐怕写30来万字就会很累,这是中国的心态,国外作家可能就不会这么累。我们这里,有这样、那样的社会事情要你去做,中国特色没有办法。

黄:那么下一步,新的千年会写一些什么?

梁:是这样,我的身体情况不是太好,那么事实上我现在做的是一个结束性的工作,不是一个继续写的工作。结束性工作事实上就是开始为不写做准备。这是非常实际的,我开始为不写做准备,那么实际上就是一个收尾的工作,除非再有什么非常特殊的题材能够吸引我继续往前写下去,主要是身体情况也不允许。

黄:不是说因为功成名就了,就不写了,主要是身体情况有些不太好。作为电影制片厂的专职编剧,厂里每年会对你有一定要求吗?

梁:我们这个单位应该说对我特别的好,因为电影厂本身就是一个创作人员不坐班的单位,这使我有一定的比较自由的时间。但我们厂里有些时候,比如说在它缺剧本的时候,自己主观上还是愿意提供一个剧本,但是只要编辑部在动作着,就是在组稿组得比较顺利,一般我是不写的,因为你自己在电影厂嘛,你写的剧本就占一个指标,好多厂外的人,一个剧本拍摄对他是重要的,我何必占一个指标呢!而有的时候,厂里组稿不顺利的时候,或者是不能完成指标的时候,可能自己会考虑写一部。

黄:你现在在儿影是算驻厂的编剧?

梁:对,驻厂的编剧。

黄:有几个人?

梁:没有几个人。

黄:和北影是不是一回事。

梁:不是一回事,这是两个单位。但从现在开始,我们儿童厂就是说前两天正式并归到集团公司去了。

黄:那是属于北影还是什么?

梁:就是电影集团公司,北影这个单位本身就不存在了。

黄:我们和你聊的实际上就是你最近在写什么,以后的打算,基本上已经都说了,生活上呢,我们也都看到了。

梁:我生活上可能是比较马虎的一个人,对物质上要求不高。

黄:我看了你以前的照片,小伙子形象挺好的,今天看你也不修边幅,这是一,第二就是生活这么简单,大葱蘸酱,拌的凉白菜,就凑和了。

梁:我爱好少。

黄:所以我就说为什么你写的东西有份量,产品也多,这个很重要。

梁:你想我不爱玩,对吃胃口也没有,没有那种享受的感觉。穿的,也不爱穿,这几点,我一看什么喝酒啊,吃吃小吃啊,在那闲聊啊,包括打打牌啊,我看别人那样我心里就发怵。

黄:你打牌吗?

梁:没摸过。

黄:麻将、扑克都不会。

梁:扑克小的时候肯定玩过,四十来年不摸了。

黄:我跟你不一样,除了围棋什么棋都会,但是我什么都不精。那我就想,你所以有成就,是你时间相对集中有关。除了写东西之外,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比较多一些,偏重一些的?

梁:几乎没有什么爱好,因为我的生活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时间就到前面土城花园里散散步,再有时间的话就躺在床上看看书,看书一般是躺着,最多有时候看看影碟,纯粹为了休息,然后就是看书啊,写东西。我没感到创作本身是累的。

黄:除了创作之外,别的就没有什么兴趣啦!抽烟这可能是习惯了。

梁:这可能是一种奢侈,是我唯一的奢侈。我基本上是滴酒不占的。

黄:你到这个土城花园散步是自己打打太极拳啊还是什么?

梁:就是一般走一走。

黄:一般都是什么时候走?

梁:这个比如说,在不写作的时候,一走一上午就完了。我上午的时间就是说,就算你7点半起来,出去走一圈,差不多将近一个小时,回来你再洗脸,再擦擦桌子吧,再热上饭,吃完饭,再接两个电话,来一个人,这上午非常容易的就没了。对吧,中午再睡个午觉,再正规的吃一顿中午饭,然后你再刷刷碗吧。

黄:中午饭基本上是你自己做,夫人不回来?

梁:所以我有些时候几乎中午就不吃饭了。

黄:不行,你本来身体就不是特别好,营养上不去可不行。

梁:是,可是写作本身就是这样一个职业。

黄:你经常写作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比较多,是晚上还是白天。

梁:现在哪有什么时间,现在就是见缝插针。

黄:我太理解了。

梁:写作完全变成了一种业余的事,单位给了你最充分的自由的时间,可是你发现你的时间并不完全属于你,写作之外的事得占5分之3到5分之4吧。

黄:谁让你成名呢,谁让你是为名所累呢。

                                                            转载自中国文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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