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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以宁先生在甘肃、陕西调研城乡协调发展问题期间（8月4日-20日）
所做报告内容要点（节录）
来源：中国民主同盟网站 http://www.mmzy.or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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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9-08
吴会劲
8月4日－20日，厉以宁先生率民盟中央甘肃、陕西城乡协调发展问题调研组进行调研、考察。其间应地方政府邀请，厉先生做了八场报告。
厉先生的报告不仅内容广博、分析深刻，而且紧密联系当前国家宏观经济中的问题、紧密联系地区经济发展的现实需要。听后，地方各级干部反响强烈，我们也感到深受启发。为此，我们将厉先生各次报告的内容进行汇总，按问题归纳出要点。
厉先生的报告内容涉及面极为广阔。限于篇幅，已在民盟中央各种媒体上刊载出的相关观点、论述，这里做了省略。
厉以宁先生所做报告目录：
1．对若干经济问题的思考
（8月5日下午，甘肃省社科联主办，近500人参加）
2．坚持科学发展观 促进城乡协调发展
（8月6日上午，甘肃省政府主办，近500人参加）
3．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之路
（8月8日上午，甘肃省定西市委、市政府主办，800多人参加）
4．地区经济的发展战略
（8月10日上午，甘肃省平凉市委、市政府主办，1200多人参加）
5．庆阳市经济发展的思考
（8月11日下午，甘肃省庆阳市委、市政府主办，1400多人参加）
6．宝鸡市经济发展的思考
（8月13日下午，陕西省宝鸡市委、市政府主办，1400多人参加）
7．汉中发展的经济战略
（8月15日上午，陕西省汉中市委、市政府主办，1400多人参加）
8．经济问题报告
（8月19日上午，陕西省政府主办，近700人参加）
一．制度和体制
我们可以从“刚性 / 弹性”角度来考察一个社会的制度与体制的特点、制度与体制的关系。
封建社会本是一个体制为刚性的社会，这一点，欧洲历史表现得很典型。人的社会身份不可变，农奴永远是农奴，贵族永远是贵族。这种刚性使得社会很“脆弱”，容易断裂，应变性很差。后来在社会身份的两极——贵族与农奴——的中间产生了城市，有了以逃亡农奴为主体的市民，市民后来成为资产者，从此社会开始向资本主义过渡。
中国社会在南北朝表现出明显刚性，等级制度森严。但经中晚唐、五代过渡，从宋开始成为弹性体制。主要表现在考试制度，社会成员可以通过考试改变自己的身份，人的社会地位有了升降的制度安排；同时，这也表现为社会成员在城乡间的流动性。体制的弹性使得中国封建社会有了较强的生命力，导致封建体制得以沿袭下来。这是中国封建社会与欧洲封建社会一个很大的不同特点。凭借这一特点，中国历史上虽然不断会发生农民起义、诸侯割据、皇族残杀，但每一次社会动荡的结局，都是封建制的重建。如果没有1840年的鸦片战争，这种封建社会“动荡
– 重建”的循环何时改变，还很难说。
资本主义社会初期的体制也是刚性的。十九世纪，社会的阶级矛盾尖锐化；二十世纪起，资本主义开始向弹性体制变化，其表现为实行普选制，出现福利国家和大众持股等情况。
这说明在同一种社会制度下，可以有不同的体制。
社会主义在初期也表现为一种刚性体制，这就是计划经济体制。当初为何要选择计划经济体制？原因在于：社会主义国家都希望通过计划体制，迅速消灭短缺，实现社会公平。
但在社会实践中，这两个问题并未解决。
短缺的解决需要条件：（1）调动生产者的积极性。（2）经济发展必须适应市场需求。（3）鼓励投资，而且这种投资必须是有效的；有效投资则要求投资者必须承担责任、风险。（4）实行开放型经济；可以进行资源转换。
公平的实现也需要条件：（1）首先是提高富裕程度；共同富裕是最大的公平；短缺解决不了，公平就不可能实现。（2）机会均等；计划经济不可能实现机会的平等。（3）生产要素充分流动；计划经济也不可能。（4）掌握分配的人要始终公平办事；如果没有制约，权力会被滥用。
改革，就是社会主义从计划体制转向市场体制，即从刚性体制转向弹性体制。
二．人力资本
过去只有物质资本概念，没有人力资本概念。人力资本，是现代经济学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起才有的概念。
人力资本，就是体现在人身上的知识、技能、经验、智慧。
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相结合，就会成为一种发展条件，与物质资本共同创造财富。人力资本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没有人力资本，物质资本就无法创造财富。这就说明了人才战略的重要性。
1．企业家才能是最重要的人力资本。
企业家不是一种职务，而是一种素质。企业家一般要具有三种素质：眼光，胆量，将各种生产要素组合在一起产生高效率的组织能力。中国的企业家还要有第四种素质：有社会责任感。
技术人才是跟着企业家走的。西部技术人才东流，如何解决？必须靠企业家西进。没有企业家，技术人才无用武之地，就留不住，也引不来。只有引进企业家、引进资金，才能吸引技术人才、留住技术人才。
2．共享经济的概念。
认识到人力资本是一种能够与物质资本相结合、与物质资本共同创造财富的发展条件，这就是共享经济的概念。共享经济是指物质资本投入者和人力资本投入者共享利润。
3．人力资本有其存量和增量。
人力资本的存量就是在一定时点上的知识、技能、经验、智慧；人力资本的增量就是在一段时间中所提高的知识、技能、经验、智慧。人力资本的存量决定了就业条件，人力资本的增量决定了创业条件和职务提升条件。
三．要素是可以置换的。
粮食安全问题是在全国的范围内讲的，不是就一地范围讲的。具体到一个地区，没有必要追求自给自足。要宜粮则粮，宜牧则牧，宜草则草，宜林则林，宜特色产业就发展特色产业。
土地虽然不能输入，但饲料可以输入，鸡鸭鹅、猪牛羊可以输出；这就是要素置换。
四．城乡互动
城乡互动就是城乡协调发展。城乡协调发展有三个内容：（1）城乡间协调发展；城乡间协调发展，城市是主导，工贸是龙头。城市是主要方面，因为龙头企业是在城市，其营销网络是在城镇。（2）城市内部协调发展；城市的发展必须跟随城市经济的发展自然推进，不能人为定指标，要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这就是城镇化要循序推进。（3）农村内部协调；关键是农业产业化。
西部开发，首先要明确自己的经济中心，做大原有的经济中心。由经济中心继续带动其他地区发展。
“做大做强”要倒过来，“做强做大”。做强不一定做大，但可以做大；而做大倒不一定能做强。
衡量一个地区的经济水平，有三个指标最重要：（1）人均GDP。（2）人均可支配的财政收入；包括地方政府的财政实际收入和中央给地方的转移支付。（3）人均购买力。
五．金融风险
金融危机在经济高速增长时可能出现，在经济发展走向低谷、经济增长缓慢时也可能出现，而且出现的风险更大。我们对后一种状态下的金融风险还缺少认识，也不予以重视。
金融最大的风险是金融链条断裂。金融的安全是靠资金不断运行、流动保证的。有这样一种错误主张：为了怕出危险，硬压发展速度。这种主张的错误在于不知道发展速度压下来后，银行的不良资产会大量出现，金融链条会断裂，反而更危险。
六．重复建设
防止“重复建设”这种提法并不正确。这是一个计划经济的用语。市场经济没有这个概念。要靠优胜劣汰来解决。有一种提法更不可理解——防止“低水平重复建设”。请问：什么是低水平的重复建设？如果低水平的重复建设要防止，那么高水平的重复建设就不需要防止吗？
我们目前的现状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不负盈亏责任的投资主体还存在，不负盈亏责任的投资行为还存在。所以，这个提法目前还可以用一用。但要知道这个提法并不正确，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
七．股份制的推广应用
股份制的意义比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用于企业改革要深远得多。股份制可以扩大使用范围。
股份制作为经济运行中的形式，首先要推广到农业产业化的组织中。
农户的组织、农业产业化的组织，适宜采用“公司 + 基地 + 协会 +
农户”的形式；这里最主要的环节是“公司”和“协会”。单个农户在谈判中，谈不过商家，所以要组织农民成立协会。农户也可以加入公司，可以以土地使用权入股，也可以以现金入股。公司最主要的是产权要明晰，这就要靠股份制来保证，也就是“一股一票”，有多少股份就有多少表决权；协会是合作制，实行“一人一票”。因此，“公司
+ 基地 + 协会 + 农户”的形式也就是“股份制 + 合作制”的形式。
“公司 + 基地 + 协会 + 农户”的形式不是农业产业化组织的唯一形式，但是一种可以运用的形式。
股份制还可以运用到移民安排、电站建设、水库建设、农村医疗兴办、职业学校兴办中去。也可扩大到事业机构中去。
股份制在文化产业中是否可以运用，目前还在讨论。
八．新公有制
前面讲到了社会主义初期的“刚性体制”。我们目前很多人头脑中的公有制概念，还是与这种“刚性体制”即计划体制联系在一起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公有制是一种新公有制。
国有企业改革，怎么改？（1）某些特殊行业，比如稀有资源、军事工业中企业，国家可以独资，但内部的管理方式也要改。（2）除这些特殊行业以外的企业，要改成混合所有制。混合所有制就是公有经济的新形式。
公共所有，就是一种公众所有制。它有很多形式，比如合作社、公众持股且股权分散的公司、投资基金、社会保障基金、公益性的基金。
一定要树立新公有制概念。新公有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公有制，因此不能说什么“中国正在私有化”，实际情况是：我们正在实现新公有化。
经济体制改革、国有企业重组过程中，“国退民进”或“国进民退”等提法都是不对的。社会主义的基础不是国有企业，而是国有资产。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在市场竞争中都有兴有衰、有升有降。在经济体制改革中、在国有资产重组过程中，民营经济与国有资产是平行发展的关系，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九．最大受益者
各种改革措施出台时，如何评价、看待这些措施？就首先要搞清谁是最大受益者。比如国有企业改革，实行股份制、经营者高薪，不要总纠缠谁多拿了多少钱；要看清国家是最大受益者，因为国有资产得以保值增值，经济发展了。
对民办学校这个事，也是如此看待。不要只想该不该让人家赚钱这个问题，要看到社会是最大受益者，因为人才培养加快了。
十．公平与效率
对公平，有很多种定义。经济学所讲的公平有四个含义：（1）特定条件下的平均分配；比如大灾时的救济物资的分配。（2）机会均等。（3）收入的合理差距。（4）公平的认同；这个认同指群体中的大多数个体的认同。明白了公平也来自认同，就懂得了什么是企业文化、如何形成企业文化。企业文化的一个作用，就是提高认同感。如果一个企业中的大多数人对公平有了全面的认识、有认同感，这个企业的管理就能提高。
对效率，在不同时期也有不同理解：（1）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前，效率就是指生产效率，就是指投入多少产出多少、投入和产出的关系。（2）现代经济学的理解，应包括资源配置效率；在投入不变的条件下，通过改变资源配置方式，提高资源配置水平和资源使用效率，提高产出。
这种对效率的认识的深化很重要。比如，企业的人事管理人员、后勤人员，过去都被称为“非生产性人员”；现在的认识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牵涉到资源配置效率能否提高的工作者。
十一．第三种调节
“市场调节”被称为“看不见的手”、“无形的手”；“政府调节”，是“有形的手”。
但是在人类历史上，市场出现得很晚，政府也不是在人类社会一开始就有的；那么在市场、政府出现以前，是什么力量在发挥调节作用呢？这就是“第三种调节”——道德力量的调节。
在偏远的地区，没有市场，政府的控制也达不到；什么力量在调节？道德在调节。市场、政府出现以后，人类历史上有过多少次战乱、农民起义、军阀混战、诸侯割据，这时市场、政府都不起作用；又是靠道德调节。
认识到道德力量的调节作用的意义在于：当没有市场调节、政府调节在发挥作用时，它是唯一起作用的调节力量；而当市场调节、政府调节发挥作用时，有了道德力量调节，会使市场调节、政府调节更有效。
要认识到，效率有两个基础。一个是物质技术基础，一个是道德基础；只有前一个基础，只能产生常规效率，而有了后一个基础，才会有超常规效率。这一点，我们在抗日战争、九八年抗击特大洪水、移民社会、客家人文化中，都能看得很清楚。
十二．管理中的制衡
要认识到，领导人的功过是不对称的。所谓“领导人的功过不对称性”是指：事业在走向胜利时，功劳一定是来自领导集体；而事业走向衰落时，责任主要在最高领导人。他一定独断独行，刚愎自用，导致决策失误。
所以要制衡。制衡即使会使效率受损，但能避免犯更大的错误。
十三．当前我国处于关键时刻我国当前的人均GDP已达到1000美元，这是发展中的一个关键时刻。从世界各个发展中国家的发展进程看，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新加坡、韩国，继续顺利发展；一种是拉美国家，经济停滞不前。
为什么人均GDP到1000美元是一个关键时刻？原因在于：
1．原有的优势丧失，比如土地、人力资源价格上升；失去优势，外资就不再来，或原来来了，现在又走了。这怎么办？一定要有自己的知识产权，要有创新能力。
2．消费结构升级，需求多样化，比如上大学的要求、医疗的要求、环境质量的要求、住房的要求，都出现了；而要满足这些要求，必须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政府必须拥有较大财力，一是收入分配要协调。
3．贫富差别显现；原来也存在贫富差别，但不突出，人均GDP达到1000美元后，差距开始拉大。利益集团冲突出现，矛盾加剧，甚至引起动荡。4．对廉政的要求提高；参政要求，对政策的公开度、透明度的要求，都会增大。
中央之所以在现在提出“以人为本”，正是促进经济与社会的发展协调。这是“以人为本”提出的经济发展背景。
十四．提高经济增长质量的必要性
1．GDP是重要的
增长是基础，不能放松对GDP增长的要求。文化、教育、环境的改善是重要的，但它们都离不开GDP这个基础。考察世界各国的发展，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规律：GDP越高，对文化、教育、环境的投入在GDP中所占的比例就越大。所以，任何放松GDP增长的说法、做法，都是错的。
当然，GDP是不全面的，计算有局限性。比如砍树、捕鱼都会计入GDP，但封山育林、休渔，这些恢复性增长都不计入。所以我们要记住：GDP不是唯一的，虽然是重要的。
2．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的含义
要弄清经济增长的质量的含义。经济增长质量的提高表现于：（1）资源消耗率减低；即一定的GDP条件下，资源消耗率减低了。（2）环境破坏程度的减少；即同样的增长，但对自然、环境修复的费用减少了。（3）自主知识产权的掌握程度增大。
由此可见，我们的问题不在于投资的多少，而在于投资的效率高低。单纯地压投资，并不能降低资源消耗率，减少环境破坏程度，提高自主知识产权的掌握程度。
3．中国工业化道路重新思考
中国正在成为“世界工厂”。不要以能成为“世界工厂”而沾沾自喜。问题是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世界工厂”。是低水平的？还是高水平的？
水平是高是低如何衡量？一看知识产权是不是在我们手中，二看是不是能走出国门。来料加工型经济，没有自主知识产权，只是低水平的“世界工厂”。我们应做高水平的“世界工厂”。
十五．加快体制改革、在发展中求稳定
经济发展是否过热？一般看两个指标：经济增长率，物价上涨率。
对这两个指标怎么看？数字本身不能说明问题，一定要看我们的经济处于周期的哪一阶段。我们当前正处于经济恢复增长期，指标高一些很正常。
就拿物价来讲，从去年四季度起开始上涨。有几个原因：（1）国际因素影响；国际经济正在恢复，原材料价格上涨、海运价格上涨，中东局势变化带动油价上涨。对于这些因素，紧缩是不起作用的，因为影响不了国际因素。反而，针对这些因素，应该加大投资，加快我们自己的资源的勘探、开发，加快造船、建港，才能缓解这些因素的影响。（2）农产品减产；针对这个因素，也得增加投资，以加大农田水利建设投入。（3）短缺因素；煤、电、运输紧张。针对这些因素，要调整结构才能解决，调整结构就要有保有压，有保就要增加结构性投资。（4）部分行业投资过大；只有在这个问题上，紧缩才有作用。而根本的解决，则要靠投融资体制的改革，企业改革。
这次宏观调控，是一种预防性的。有成效，也有副作用，因为行政干预增大了。
十六．城乡二元结构
城乡二元结构在中国自古就有，但过去没有体制化。现在存在着二元结构体制，这种体制是从计划经济时期开始的。城乡二元结构的消除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但体制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改革。
二元结构体制首先是造成受教育的机会不平等，受教育的机会不平等会造成就业机会的不平等，就业机会的不平等又会造成收入的不平等、生活水平的不平等，而生活水平的不平等则进一步造成下一代人的受教育的机会不平等。
改革二元结构体制，户籍制度要弱化，逐步走向一种户籍，以促进城乡生产要素的双向流动。
改革二元结构体制，要提高农民收入。
农民收入提高，对中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中国最大的金矿在农村。
提高农民收入，有几种方法：（1）异地开发；也就是移民，下山和外出打工。（2）培育种植大户，和发展“公司 + 协会 +
农户”模式，实现农业产业化。（3）发展乡镇企业；乡镇企业的发展要和特色农业联系起来，成为农业产业化的一个环节。
十七．农业产业化
中国农村正面临土地制度的第三次创新。第一次创新是土地改革，第二次创新是土地联产承包制，第三次创新就是土地使用权的合理流转。家庭承包制有两个困难没法解决：（1）农民外出打工，土地闲置、荒芜，这是一种资源浪费。（2）不利于技术推广。
已经由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农村土地承包法》有两个要点：（1）家庭承包制长期不变。（2）在家庭承包制的基础上，农民可以自愿实行土地使用权的流转：转包、交换、转让、出租、入股。
欠发达地区如何加速发展，农业产业化是关键。
农业产业化，就是农产品的产、供、销一体化。可以以现有企业为龙头；农户自己组成公司。比如丹麦、新西兰，那里的形式是合作社：生产由农民自己进行，产品销售由合作社负责，农户既向合作社出售产品，获得收益，也加入合作社，参与合作社经营利润的分红。
十八．城镇化
城镇化不可能不征地，征地就要补偿。政府必须将一部分资金用来提高未被征用土地的质量。
中国农村人口占多数，城镇化就是农民转移到城市居住。
没有收入的增长，就不会有需求；没有需求，就不会有第三产业的发展；没有第三产业的发展，就不会有就业机会的增多；没有就业机会的增多，城乡间的人口就不可能流动；城乡间的人口不流动，城镇化就不可能。
第三产业是在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发展起来的基础上，在城市发展起来的基础上，自然发展起来的，不是靠下指标就能发展起来的。要顺应经济规律，而不要急于求成。
不要人为地加快城镇化，一定要避免出现新的“贫民窟”。贫富差距如果处于一个较大的地理距离上，还不太会出问题；比如世居偏远山区的农民，他们一般不会和大城市的居民比生活水平。要是到了城里，他的心理就不一样了。一旦拉近这个地理距离，就会激化社会矛盾。
十九．西部开发
西部开发一定要有特殊政策。特殊政策就是你有而别人没有。深圳特区就是当年的特殊政策。所以，西部开发，要有在东部做不了而在西部能做的事情。
二十．地区经济优势的判断和确立
地区经济优势分为潜在优势和现实优势两种。地区经济发展的重点在于把潜在优势转变为现实优势。如何转变？关键在于要把资源变为资本。融资问题是极其重要的。而如何融资？就是“肥水要流外人田”。方法之一，就是用未来的收益作担保，招商、引资、融资。
要在优势确定的基础上确立主导部门。经济学看主导部门的确立有三个因素：（1）投入产出效应；就是发展一个产业能带动多个产业发展。（2）区位效应；一个产业的企业发展能够带动这个企业所在位置的地区发展。（3）诱发效应；比如房地产业就能诱发装修消费，诱发小汽车业的发展。
主导部门不是固定不变的。放在更长的时间段考察，就要看有无新的资源发现。
主导部门的生命力在于它的竞争力，而竞争力在于有无自主知识产权。主导部门的确立不排除产业升级。从来没有夕阳产业，只有夕阳技术。
二十一．缓解就业问题
“减员增效”是现在人们经常讲的词，但这一提法至少不全面。宏观上看，减员不会增效，因为仍然需要政府拿出钱来安置。微观上，是否增效要看如何做；做的不好，不会增效。
企业裁员有两种模式：（1）北欧模式，这是一种讲求公平的模式；如瑞典，瑞典企业裁员以加入企业的时间为标准，谁进厂时间短裁谁。这是因为瑞典的社会民主党势力强，工会力量大。（2）美国模式，这是一种讲求效率的模式；谁工资高裁谁。所以在美国，加薪意味着风险，意味着责任，干得不好总经理就会首先被裁。
坏的模式，就是谁年纪大裁谁。更坏的模式，是谁没关系裁谁。这种减员，不可能增效。
最好的模式：创造条件，用下海代替下岗，用安置就业代替简单地裁员。
二十二．民营经济的发展
全国在民营企业就业的人数已达1亿。这还只是直接就业人数，如果算上间接就业，数字将非常巨大。有一个认识我们一定要有，那就是“就业是靠就业扩大的”。
民营经济是稳定地方、发展地方的重要基础。
要破除这样一种观念：“我穷就是因为你富”。似乎富和穷是一种对立的因果关系，这是一种片面认识。只要不是违法行为，致富就不会是靠占有他人财产而形成的。合法致富，会创造就业机会，这是一种先富带后富的关系。
财大气粗的是少数人，多数人是财多气顺。
有人用“资本原始积累”来形容民营经济的早期发展。但“资本原始积累”是特定历史时期的特定概念，它的含义是资本主义社会初期的掠夺殖民地、贩卖奴隶、海盗行为、圈地运动。
我们的民营经济只有创业积累，不存在资本原始积累，因而也不存在什么“原罪”。现在的民营企业家是社会主义的建设者，不是资本主义早期发展的掠夺者。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帮助有条件的民营企业做大做强，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提法。
民营企业家要赢得社会尊重，一要靠依法经营、纳税，二要靠自律。
民营企业也要改革，要产权明晰。
民营企业家要善于用人和善于容人。
二十三．能人的作用
帮助能人与扶贫是统一的，不是矛盾的。帮助能人是为了更好地扶贫。认清这个问题，要看到谁是最大受益者；或者从另一面看，谁是最大受害者。
二十四．办成有中国特色的商学院
现在办商学院有个不正确的看法，就是向国外的商学院看齐。
我们办商学院有两重任务：一个是培养本科生、研究生；一个是培养MBA。而国外的商学院只有后一重任务，没有前一重任务。我们与国外的商学院还有不同：我们是国立的，要承担国家的科研任务；而国外的商学院是私立的，不用承担国家交给的任务。我们既要对得起学生，也要对得起国家。
因此，不要想什么挤入世界前多少名。我们和国外的商学院性质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二十五．论观念的转念
1．学习外地制度创新的经验。
要认识到，学习技术创新是要付专利费的；而学习制度创新则不用付任何费用。要尽量地学习别人制度创新的经验。
2．改变落后与被动，不外三个办法：一是协作；一是体制创新，引入新的机制；一是技术创新，掌握自主知识产权。
3．市场是可以创造的。
4．优势互补的意识。
5．只顾自己是“地狱”，互助合作是“天堂”。
6．损失比收益更令人关心。
7．地方政府要克服过去管得过宽的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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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以宁先生在甘肃、陕西调研城乡协调发展问题期间（8月4日-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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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民主同盟网站 http://www.mmzy.org.cn [大] [小] 2004-09-08
吴会劲
8月4日－20日，厉以宁先生率民盟中央甘肃、陕西城乡协调发展问题调研组进行调研、考察。其间应地方政府邀请，厉先生做了八场报告。
厉先生的报告不仅内容广博、分析深刻，而且紧密联系当前国家宏观经济中的问题、紧密联系地区经济发展的现实需要。听后，地方各级干部反响强烈，我们也感到深受启发。为此，我们将厉先生各次报告的内容进行汇总，按问题归纳出要点。
厉先生的报告内容涉及面极为广阔。限于篇幅，已在民盟中央各种媒体上刊载出的相关观点、论述，这里做了省略。
厉以宁先生所做报告目录：
1．对若干经济问题的思考
（8月5日下午，甘肃省社科联主办，近500人参加）
2．坚持科学发展观 促进城乡协调发展
（8月6日上午，甘肃省政府主办，近500人参加）
3．欠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之路
（8月8日上午，甘肃省定西市委、市政府主办，800多人参加）
4．地区经济的发展战略
（8月10日上午，甘肃省平凉市委、市政府主办，1200多人参加）
5．庆阳市经济发展的思考
（8月11日下午，甘肃省庆阳市委、市政府主办，1400多人参加）
6．宝鸡市经济发展的思考
（8月13日下午，陕西省宝鸡市委、市政府主办，1400多人参加）
7．汉中发展的经济战略
（8月15日上午，陕西省汉中市委、市政府主办，1400多人参加）
8．经济问题报告
（8月19日上午，陕西省政府主办，近700人参加）
一．制度和体制
我们可以从“刚性 / 弹性”角度来考察一个社会的制度与体制的特点、制度与体制的关系。
封建社会本是一个体制为刚性的社会，这一点，欧洲历史表现得很典型。人的社会身份不可变，农奴永远是农奴，贵族永远是贵族。这种刚性使得社会很“脆弱”，容易断裂，应变性很差。后来在社会身份的两极——贵族与农奴——的中间产生了城市，有了以逃亡农奴为主体的市民，市民后来成为资产者，从此社会开始向资本主义过渡。
中国社会在南北朝表现出明显刚性，等级制度森严。但经中晚唐、五代过渡，从宋开始成为弹性体制。主要表现在考试制度，社会成员可以通过考试改变自己的身份，人的社会地位有了升降的制度安排；同时，这也表现为社会成员在城乡间的流动性。体制的弹性使得中国封建社会有了较强的生命力，导致封建体制得以沿袭下来。这是中国封建社会与欧洲封建社会一个很大的不同特点。凭借这一特点，中国历史上虽然不断会发生农民起义、诸侯割据、皇族残杀，但每一次社会动荡的结局，都是封建制的重建。如果没有1840年的鸦片战争，这种封建社会“动荡 – 重建”的循环何时改变，还很难说。
资本主义社会初期的体制也是刚性的。十九世纪，社会的阶级矛盾尖锐化；二十世纪起，资本主义开始向弹性体制变化，其表现为实行普选制，出现福利国家和大众持股等情况。
这说明在同一种社会制度下，可以有不同的体制。
社会主义在初期也表现为一种刚性体制，这就是计划经济体制。当初为何要选择计划经济体制？原因在于：社会主义国家都希望通过计划体制，迅速消灭短缺，实现社会公平。
但在社会实践中，这两个问题并未解决。
短缺的解决需要条件：（1）调动生产者的积极性。（2）经济发展必须适应市场需求。（3）鼓励投资，而且这种投资必须是有效的；有效投资则要求投资者必须承担责任、风险。（4）实行开放型经济；可以进行资源转换。
公平的实现也需要条件：（1）首先是提高富裕程度；共同富裕是最大的公平；短缺解决不了，公平就不可能实现。（2）机会均等；计划经济不可能实现机会的平等。（3）生产要素充分流动；计划经济也不可能。（4）掌握分配的人要始终公平办事；如果没有制约，权力会被滥用。
改革，就是社会主义从计划体制转向市场体制，即从刚性体制转向弹性体制。
二．人力资本
过去只有物质资本概念，没有人力资本概念。人力资本，是现代经济学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起才有的概念。
人力资本，就是体现在人身上的知识、技能、经验、智慧。
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相结合，就会成为一种发展条件，与物质资本共同创造财富。人力资本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没有人力资本，物质资本就无法创造财富。这就说明了人才战略的重要性。
1．企业家才能是最重要的人力资本。
企业家不是一种职务，而是一种素质。企业家一般要具有三种素质：眼光，胆量，将各种生产要素组合在一起产生高效率的组织能力。中国的企业家还要有第四种素质：有社会责任感。
技术人才是跟着企业家走的。西部技术人才东流，如何解决？必须靠企业家西进。没有企业家，技术人才无用武之地，就留不住，也引不来。只有引进企业家、引进资金，才能吸引技术人才、留住技术人才。
2．共享经济的概念。
认识到人力资本是一种能够与物质资本相结合、与物质资本共同创造财富的发展条件，这就是共享经济的概念。共享经济是指物质资本投入者和人力资本投入者共享利润。
3．人力资本有其存量和增量。
人力资本的存量就是在一定时点上的知识、技能、经验、智慧；人力资本的增量就是在一段时间中所提高的知识、技能、经验、智慧。人力资本的存量决定了就业条件，人力资本的增量决定了创业条件和职务提升条件。
三．要素是可以置换的。
粮食安全问题是在全国的范围内讲的，不是就一地范围讲的。具体到一个地区，没有必要追求自给自足。要宜粮则粮，宜牧则牧，宜草则草，宜林则林，宜特色产业就发展特色产业。
土地虽然不能输入，但饲料可以输入，鸡鸭鹅、猪牛羊可以输出；这就是要素置换。
四．城乡互动
城乡互动就是城乡协调发展。城乡协调发展有三个内容：（1）城乡间协调发展；城乡间协调发展，城市是主导，工贸是龙头。城市是主要方面，因为龙头企业是在城市，其营销网络是在城镇。（2）城市内部协调发展；城市的发展必须跟随城市经济的发展自然推进，不能人为定指标，要循序渐进，水到渠成。这就是城镇化要循序推进。（3）农村内部协调；关键是农业产业化。
西部开发，首先要明确自己的经济中心，做大原有的经济中心。由经济中心继续带动其他地区发展。
“做大做强”要倒过来，“做强做大”。做强不一定做大，但可以做大；而做大倒不一定能做强。
衡量一个地区的经济水平，有三个指标最重要：（1）人均GDP。（2）人均可支配的财政收入；包括地方政府的财政实际收入和中央给地方的转移支付。（3）人均购买力。
五．金融风险
金融危机在经济高速增长时可能出现，在经济发展走向低谷、经济增长缓慢时也可能出现，而且出现的风险更大。我们对后一种状态下的金融风险还缺少认识，也不予以重视。
金融最大的风险是金融链条断裂。金融的安全是靠资金不断运行、流动保证的。有这样一种错误主张：为了怕出危险，硬压发展速度。这种主张的错误在于不知道发展速度压下来后，银行的不良资产会大量出现，金融链条会断裂，反而更危险。
六．重复建设
防止“重复建设”这种提法并不正确。这是一个计划经济的用语。市场经济没有这个概念。要靠优胜劣汰来解决。有一种提法更不可理解——防止“低水平重复建设”。请问：什么是低水平的重复建设？如果低水平的重复建设要防止，那么高水平的重复建设就不需要防止吗？
我们目前的现状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不负盈亏责任的投资主体还存在，不负盈亏责任的投资行为还存在。所以，这个提法目前还可以用一用。但要知道这个提法并不正确，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
七．股份制的推广应用
股份制的意义比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用于企业改革要深远得多。股份制可以扩大使用范围。
股份制作为经济运行中的形式，首先要推广到农业产业化的组织中。
农户的组织、农业产业化的组织，适宜采用“公司 + 基地 + 协会 + 农户”的形式；这里最主要的环节是“公司”和“协会”。单个农户在谈判中，谈不过商家，所以要组织农民成立协会。农户也可以加入公司，可以以土地使用权入股，也可以以现金入股。公司最主要的是产权要明晰，这就要靠股份制来保证，也就是“一股一票”，有多少股份就有多少表决权；协会是合作制，实行“一人一票”。因此，“公司 + 基地 + 协会 + 农户”的形式也就是“股份制 + 合作制”的形式。
“公司 + 基地 + 协会 + 农户”的形式不是农业产业化组织的唯一形式，但是一种可以运用的形式。
股份制还可以运用到移民安排、电站建设、水库建设、农村医疗兴办、职业学校兴办中去。也可扩大到事业机构中去。
股份制在文化产业中是否可以运用，目前还在讨论。
八．新公有制
前面讲到了社会主义初期的“刚性体制”。我们目前很多人头脑中的公有制概念，还是与这种“刚性体制”即计划体制联系在一起的。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公有制是一种新公有制。
国有企业改革，怎么改？（1）某些特殊行业，比如稀有资源、军事工业中企业，国家可以独资，但内部的管理方式也要改。（2）除这些特殊行业以外的企业，要改成混合所有制。混合所有制就是公有经济的新形式。
公共所有，就是一种公众所有制。它有很多形式，比如合作社、公众持股且股权分散的公司、投资基金、社会保障基金、公益性的基金。
一定要树立新公有制概念。新公有制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公有制，因此不能说什么“中国正在私有化”，实际情况是：我们正在实现新公有化。
经济体制改革、国有企业重组过程中，“国退民进”或“国进民退”等提法都是不对的。社会主义的基础不是国有企业，而是国有资产。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在市场竞争中都有兴有衰、有升有降。在经济体制改革中、在国有资产重组过程中，民营经济与国有资产是平行发展的关系，不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九．最大受益者
各种改革措施出台时，如何评价、看待这些措施？就首先要搞清谁是最大受益者。比如国有企业改革，实行股份制、经营者高薪，不要总纠缠谁多拿了多少钱；要看清国家是最大受益者，因为国有资产得以保值增值，经济发展了。
对民办学校这个事，也是如此看待。不要只想该不该让人家赚钱这个问题，要看到社会是最大受益者，因为人才培养加快了。
十．公平与效率
对公平，有很多种定义。经济学所讲的公平有四个含义：（1）特定条件下的平均分配；比如大灾时的救济物资的分配。（2）机会均等。（3）收入的合理差距。（4）公平的认同；这个认同指群体中的大多数个体的认同。明白了公平也来自认同，就懂得了什么是企业文化、如何形成企业文化。企业文化的一个作用，就是提高认同感。如果一个企业中的大多数人对公平有了全面的认识、有认同感，这个企业的管理就能提高。
对效率，在不同时期也有不同理解：（1）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前，效率就是指生产效率，就是指投入多少产出多少、投入和产出的关系。（2）现代经济学的理解，应包括资源配置效率；在投入不变的条件下，通过改变资源配置方式，提高资源配置水平和资源使用效率，提高产出。
这种对效率的认识的深化很重要。比如，企业的人事管理人员、后勤人员，过去都被称为“非生产性人员”；现在的认识就不一样了，他们是牵涉到资源配置效率能否提高的工作者。
十一．第三种调节
“市场调节”被称为“看不见的手”、“无形的手”；“政府调节”，是“有形的手”。
但是在人类历史上，市场出现得很晚，政府也不是在人类社会一开始就有的；那么在市场、政府出现以前，是什么力量在发挥调节作用呢？这就是“第三种调节”——道德力量的调节。
在偏远的地区，没有市场，政府的控制也达不到；什么力量在调节？道德在调节。市场、政府出现以后，人类历史上有过多少次战乱、农民起义、军阀混战、诸侯割据，这时市场、政府都不起作用；又是靠道德调节。
认识到道德力量的调节作用的意义在于：当没有市场调节、政府调节在发挥作用时，它是唯一起作用的调节力量；而当市场调节、政府调节发挥作用时，有了道德力量调节，会使市场调节、政府调节更有效。
要认识到，效率有两个基础。一个是物质技术基础，一个是道德基础；只有前一个基础，只能产生常规效率，而有了后一个基础，才会有超常规效率。这一点，我们在抗日战争、九八年抗击特大洪水、移民社会、客家人文化中，都能看得很清楚。
十二．管理中的制衡
要认识到，领导人的功过是不对称的。所谓“领导人的功过不对称性”是指：事业在走向胜利时，功劳一定是来自领导集体；而事业走向衰落时，责任主要在最高领导人。他一定独断独行，刚愎自用，导致决策失误。
所以要制衡。制衡即使会使效率受损，但能避免犯更大的错误。
十三．当前我国处于关键时刻我国当前的人均GDP已达到1000美元，这是发展中的一个关键时刻。从世界各个发展中国家的发展进程看，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新加坡、韩国，继续顺利发展；一种是拉美国家，经济停滞不前。
为什么人均GDP到1000美元是一个关键时刻？原因在于：
1．原有的优势丧失，比如土地、人力资源价格上升；失去优势，外资就不再来，或原来来了，现在又走了。这怎么办？一定要有自己的知识产权，要有创新能力。
2．消费结构升级，需求多样化，比如上大学的要求、医疗的要求、环境质量的要求、住房的要求，都出现了；而要满足这些要求，必须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政府必须拥有较大财力，一是收入分配要协调。
3．贫富差别显现；原来也存在贫富差别，但不突出，人均GDP达到1000美元后，差距开始拉大。利益集团冲突出现，矛盾加剧，甚至引起动荡。4．对廉政的要求提高；参政要求，对政策的公开度、透明度的要求，都会增大。
中央之所以在现在提出“以人为本”，正是促进经济与社会的发展协调。这是“以人为本”提出的经济发展背景。
十四．提高经济增长质量的必要性
1．GDP是重要的
增长是基础，不能放松对GDP增长的要求。文化、教育、环境的改善是重要的，但它们都离不开GDP这个基础。考察世界各国的发展，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规律：GDP越高，对文化、教育、环境的投入在GDP中所占的比例就越大。所以，任何放松GDP增长的说法、做法，都是错的。
当然，GDP是不全面的，计算有局限性。比如砍树、捕鱼都会计入GDP，但封山育林、休渔，这些恢复性增长都不计入。所以我们要记住：GDP不是唯一的，虽然是重要的。
2．提高经济增长的质量的含义
要弄清经济增长的质量的含义。经济增长质量的提高表现于：（1）资源消耗率减低；即一定的GDP条件下，资源消耗率减低了。（2）环境破坏程度的减少；即同样的增长，但对自然、环境修复的费用减少了。（3）自主知识产权的掌握程度增大。
由此可见，我们的问题不在于投资的多少，而在于投资的效率高低。单纯地压投资，并不能降低资源消耗率，减少环境破坏程度，提高自主知识产权的掌握程度。
3．中国工业化道路重新思考
中国正在成为“世界工厂”。不要以能成为“世界工厂”而沾沾自喜。问题是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世界工厂”。是低水平的？还是高水平的？
水平是高是低如何衡量？一看知识产权是不是在我们手中，二看是不是能走出国门。来料加工型经济，没有自主知识产权，只是低水平的“世界工厂”。我们应做高水平的“世界工厂”。
十五．加快体制改革、在发展中求稳定
经济发展是否过热？一般看两个指标：经济增长率，物价上涨率。
对这两个指标怎么看？数字本身不能说明问题，一定要看我们的经济处于周期的哪一阶段。我们当前正处于经济恢复增长期，指标高一些很正常。
就拿物价来讲，从去年四季度起开始上涨。有几个原因：（1）国际因素影响；国际经济正在恢复，原材料价格上涨、海运价格上涨，中东局势变化带动油价上涨。对于这些因素，紧缩是不起作用的，因为影响不了国际因素。反而，针对这些因素，应该加大投资，加快我们自己的资源的勘探、开发，加快造船、建港，才能缓解这些因素的影响。（2）农产品减产；针对这个因素，也得增加投资，以加大农田水利建设投入。（3）短缺因素；煤、电、运输紧张。针对这些因素，要调整结构才能解决，调整结构就要有保有压，有保就要增加结构性投资。（4）部分行业投资过大；只有在这个问题上，紧缩才有作用。而根本的解决，则要靠投融资体制的改革，企业改革。
这次宏观调控，是一种预防性的。有成效，也有副作用，因为行政干预增大了。
十六．城乡二元结构
城乡二元结构在中国自古就有，但过去没有体制化。现在存在着二元结构体制，这种体制是从计划经济时期开始的。城乡二元结构的消除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但体制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改革。
二元结构体制首先是造成受教育的机会不平等，受教育的机会不平等会造成就业机会的不平等，就业机会的不平等又会造成收入的不平等、生活水平的不平等，而生活水平的不平等则进一步造成下一代人的受教育的机会不平等。
改革二元结构体制，户籍制度要弱化，逐步走向一种户籍，以促进城乡生产要素的双向流动。
改革二元结构体制，要提高农民收入。
农民收入提高，对中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中国最大的金矿在农村。
提高农民收入，有几种方法：（1）异地开发；也就是移民，下山和外出打工。（2）培育种植大户，和发展“公司 + 协会 + 农户”模式，实现农业产业化。（3）发展乡镇企业；乡镇企业的发展要和特色农业联系起来，成为农业产业化的一个环节。
十七．农业产业化
中国农村正面临土地制度的第三次创新。第一次创新是土地改革，第二次创新是土地联产承包制，第三次创新就是土地使用权的合理流转。家庭承包制有两个困难没法解决：（1）农民外出打工，土地闲置、荒芜，这是一种资源浪费。（2）不利于技术推广。
已经由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农村土地承包法》有两个要点：（1）家庭承包制长期不变。（2）在家庭承包制的基础上，农民可以自愿实行土地使用权的流转：转包、交换、转让、出租、入股。
欠发达地区如何加速发展，农业产业化是关键。
农业产业化，就是农产品的产、供、销一体化。可以以现有企业为龙头；农户自己组成公司。比如丹麦、新西兰，那里的形式是合作社：生产由农民自己进行，产品销售由合作社负责，农户既向合作社出售产品，获得收益，也加入合作社，参与合作社经营利润的分红。
十八．城镇化
城镇化不可能不征地，征地就要补偿。政府必须将一部分资金用来提高未被征用土地的质量。
中国农村人口占多数，城镇化就是农民转移到城市居住。
没有收入的增长，就不会有需求；没有需求，就不会有第三产业的发展；没有第三产业的发展，就不会有就业机会的增多；没有就业机会的增多，城乡间的人口就不可能流动；城乡间的人口不流动，城镇化就不可能。
第三产业是在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发展起来的基础上，在城市发展起来的基础上，自然发展起来的，不是靠下指标就能发展起来的。要顺应经济规律，而不要急于求成。
不要人为地加快城镇化，一定要避免出现新的“贫民窟”。贫富差距如果处于一个较大的地理距离上，还不太会出问题；比如世居偏远山区的农民，他们一般不会和大城市的居民比生活水平。要是到了城里，他的心理就不一样了。一旦拉近这个地理距离，就会激化社会矛盾。
十九．西部开发
西部开发一定要有特殊政策。特殊政策就是你有而别人没有。深圳特区就是当年的特殊政策。所以，西部开发，要有在东部做不了而在西部能做的事情。
二十．地区经济优势的判断和确立
地区经济优势分为潜在优势和现实优势两种。地区经济发展的重点在于把潜在优势转变为现实优势。如何转变？关键在于要把资源变为资本。融资问题是极其重要的。而如何融资？就是“肥水要流外人田”。方法之一，就是用未来的收益作担保，招商、引资、融资。
要在优势确定的基础上确立主导部门。经济学看主导部门的确立有三个因素：（1）投入产出效应；就是发展一个产业能带动多个产业发展。（2）区位效应；一个产业的企业发展能够带动这个企业所在位置的地区发展。（3）诱发效应；比如房地产业就能诱发装修消费，诱发小汽车业的发展。
主导部门不是固定不变的。放在更长的时间段考察，就要看有无新的资源发现。
主导部门的生命力在于它的竞争力，而竞争力在于有无自主知识产权。主导部门的确立不排除产业升级。从来没有夕阳产业，只有夕阳技术。
二十一．缓解就业问题
“减员增效”是现在人们经常讲的词，但这一提法至少不全面。宏观上看，减员不会增效，因为仍然需要政府拿出钱来安置。微观上，是否增效要看如何做；做的不好，不会增效。
企业裁员有两种模式：（1）北欧模式，这是一种讲求公平的模式；如瑞典，瑞典企业裁员以加入企业的时间为标准，谁进厂时间短裁谁。这是因为瑞典的社会民主党势力强，工会力量大。（2）美国模式，这是一种讲求效率的模式；谁工资高裁谁。所以在美国，加薪意味着风险，意味着责任，干得不好总经理就会首先被裁。
坏的模式，就是谁年纪大裁谁。更坏的模式，是谁没关系裁谁。这种减员，不可能增效。
最好的模式：创造条件，用下海代替下岗，用安置就业代替简单地裁员。
二十二．民营经济的发展
全国在民营企业就业的人数已达1亿。这还只是直接就业人数，如果算上间接就业，数字将非常巨大。有一个认识我们一定要有，那就是“就业是靠就业扩大的”。
民营经济是稳定地方、发展地方的重要基础。
要破除这样一种观念：“我穷就是因为你富”。似乎富和穷是一种对立的因果关系，这是一种片面认识。只要不是违法行为，致富就不会是靠占有他人财产而形成的。合法致富，会创造就业机会，这是一种先富带后富的关系。
财大气粗的是少数人，多数人是财多气顺。
有人用“资本原始积累”来形容民营经济的早期发展。但“资本原始积累”是特定历史时期的特定概念，它的含义是资本主义社会初期的掠夺殖民地、贩卖奴隶、海盗行为、圈地运动。
我们的民营经济只有创业积累，不存在资本原始积累，因而也不存在什么“原罪”。现在的民营企业家是社会主义的建设者，不是资本主义早期发展的掠夺者。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帮助有条件的民营企业做大做强，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提法。
民营企业家要赢得社会尊重，一要靠依法经营、纳税，二要靠自律。
民营企业也要改革，要产权明晰。
民营企业家要善于用人和善于容人。
二十三．能人的作用
帮助能人与扶贫是统一的，不是矛盾的。帮助能人是为了更好地扶贫。认清这个问题，要看到谁是最大受益者；或者从另一面看，谁是最大受害者。
二十四．办成有中国特色的商学院
现在办商学院有个不正确的看法，就是向国外的商学院看齐。
我们办商学院有两重任务：一个是培养本科生、研究生；一个是培养MBA。而国外的商学院只有后一重任务，没有前一重任务。我们与国外的商学院还有不同：我们是国立的，要承担国家的科研任务；而国外的商学院是私立的，不用承担国家交给的任务。我们既要对得起学生，也要对得起国家。
因此，不要想什么挤入世界前多少名。我们和国外的商学院性质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二十五．论观念的转念
1．学习外地制度创新的经验。
要认识到，学习技术创新是要付专利费的；而学习制度创新则不用付任何费用。要尽量地学习别人制度创新的经验。
2．改变落后与被动，不外三个办法：一是协作；一是体制创新，引入新的机制；一是技术创新，掌握自主知识产权。
3．市场是可以创造的。
4．优势互补的意识。
5．只顾自己是“地狱”，互助合作是“天堂”。
6．损失比收益更令人关心。
7．地方政府要克服过去管得过宽的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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