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成教授在办公室
“至于我,人到中年,‘耳畔频闻故人死’,真是愈发意识到人生苦短,命运难卜。因此,我将迈着坚定的步伐,在兴趣主义的道路上排除万难,奋勇前进。”
这是南京师范大学外国语言文学院杨昊成教授在专著《毛泽东图像研究》后记中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杨昊成教授坚强人生之路的生动写照。
杨昊成,1963年10月生人,1983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英语专业,2000年英美文学硕士,2005年美术学博士,2006-2007年哈佛大学美国文明史博士后。这一串串字符串起的是杨昊成教授的学术成长过程,而与之一路相伴的是他自1990年以来两次肾移植的人生旅程。在这条艰难的人生之路上,他坚强地战胜病魔,让生命的每一天都充满意义,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
“未尝往人”
杨昊成教授有一枚闲章“未尝往人”,意谓:还未去往彼界之人。这枚闲章,饱含了师友们为他劫后余生发自肺腑的庆幸和鼓励。但显然,病痛的身体时刻带给他一种紧迫感,迫使他勒紧时光之驹的缰绳,让每一个当下都成为永恒。
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一书中写道:“疾病是生命的黑夜,是一种更沉重的公民身份。每一个出生的人,都持有双重公民身份,也即在康乐的王国和病痛的王国。虽然我们都喜欢使用那本好的护照,但是我们每个人迟早都需要,至少有那么一段时间,让自己成为那另一个地方的公民。”既然疾病是早晚要持有的身份,但仍有许多人面对疾病,难免露出胆怯、悲观乃至绝望。杨昊成教授面对疾病,选择了一种合宜的态度——不回避、不拒绝,更多地是坚强甚至有些“傲慢”地与之“和睦相处”。这种傲慢不是对人世的傲慢,而是对疾病和时间的傲慢——无视病痛的折磨和死神的召唤,“傲慢”地在时光的隧道里前行,与时间赛跑,让生命的每一天都焕发光彩。
杨昊成教授常说:“人不能做行尸走肉,要让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一个人的成绩可大可小,但要去做,要去努力。”显然,他从两次与死神不期而遇的非常经历中,感悟到了生命的内在意义,让死亡由致人毁灭的负面力量变成了促人净化向上的正面力量。于是,他在获得英美文学专业硕士后,他又大跨度地攻读了美术学博士。2006年他被选送去哈佛作高级访问学者,到哈佛几个月后,毅然决然地降低访问学者的身份,转而以一个博士后身份攻读了美国文明史课程。对于这段经历,他说道:“初到哈佛,很快就迷失在浩瀚的知识海洋和学术精英的各种光环里,找不到努力的方向,时间在白白地流失。但如果换个身份,以一个博士后的身份,有导师的指导,有引路人,就可以免去诸多的迷茫和彷徨,所获得的或许更多。”有了这样的思考,才有了毅然决然的决定,他选择了博士后,目标明确了,随之学习的压力更大了,任务更重了,他放弃难得的欣赏异国风情的机会,专心于学术研究。
至今,在学术上,他取得了不俗的成就,出版了多本专著,发表学术论文几十篇,他的《毛泽东图像研究》2010年被《南方周末报》评为“2009年度最有影响力的图书”之一,同时被哈佛、斯坦福、耶鲁、普林斯顿、牛津、海德堡等大学图书馆收藏。《东方的曙光——新文化运动中的人格追寻》、《历代名人咏江苏》等书也被哈佛燕京图书馆收藏。
译林俊杰
翻译,在促进世界上不同文化的沟通与融合中,发挥着远远超出常人想象的作用。语言这只变幻不已的蝴蝶,只有通过译者耐心地捕捉和展示,才会获得来自不同国度的人们的青睐和欣赏。杨昊成教授就是这样一个善于捕捉和展示的译者,甚至可以说,他是世界优秀作家作品的传播者,是作家们的“天使”。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放着一本近乎翻烂的英文词典,这已经是第四本了。正是这种对英文近乎痴迷和苛刻的追求,使他在翻译学方面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他不仅将诸多西方经典作品译介到中国来,近年来更致力于译介中国作家的作品,为中国文化这只蝴蝶飞向世界舞台,倾尽自己作为译者的一份绵薄之力。
杨昊成教授翻译过多本世界名著,如《老人与海》、《现代艺术的故事》、《猫眼》、《沉默的羔羊》、《洛丽塔》、《格列佛游记》。其中《格列佛游记》被列为教育部中学语文教学大纲课外阅读指导书目,至今已重印四十多次。由他配音的纪录片《苏州园林》1997年在巴黎获得国际大奖。
在他的翻译历程中,《历代名人咏江苏》的翻译最值得称道。2003年,中共江苏省委为了“让全世界、全中国的朋友们认识和了解江苏”,委托南师大编写一部《历代名人咏江苏》的集子,以向世人呈现江苏深厚的历史、文化蕴涵和永恒魅力。文学院组织有关专家教授从历朝历代数以万计吟诵江苏的诗词篇什中,精心遴选出66首脍炙人口、雅俗共赏的优秀作品,简要注解,精彩点评,完成了集子的编写。省领导要求要配有英文对照译文,以利于对外交流,这可急坏了文学院的何永康教授。为此,何教授几次登门请杨昊成教授担此重任。杨昊成教授坦言当时的自己力不能逮,但既然坚辞未果,“惟有知难而上,黾勉自鞭,”“知其不可而为之”,“方不辜负前辈对后学瞩望之殷殷。”
即使当今的大翻译家,也都视诗词为翻译畏途。有的评论家甚至说,译诗就是将诗中最妙不可言的东西摧毁掉。杨昊成教授坦言自己虽然有过几部世界文学名著约100万字以上的翻译实践,但那全是小说,且都是英译汉。译诗是第一次,而汉诗英译较之英诗汉译,难度更不可相提并论。
说起当时译诗的情景,他这样说:“最终只想出一个办法:利用每天晚饭后近一个小时的散步。饭碗一放,即抄录下诗词一首,独自外出,10—15分钟内可以背诵。接着开始逐字逐句腹译。明白晓畅的绝句之类一般一次散步即告成功,碰到长篇或朦胧缥缈、隐晦曲折之作,则常常踌躇往还,琢磨再三;第一天打初稿,第二天再推敲,第三天修润,第四天整体调谐,第五天调节奏、音韵。像《春江花月夜》这样的长诗,费去我近一周的晚上散步时间!就这样,除雨天外,每天晚饭后,我在空寂的校园内踽踽独行,口中念念有词,其情其状与疯子无异。顺畅或灵光一现偶得佳句时,手舞足蹈;堵塞或遍寻不着‘开门的钥匙’时狂燥不安。其中之苦乐实有不足为外人道者。”
历经四个半月的打磨,《历代名人咏江苏》的英译本终于正式定稿。此书2006年3月由广陵书社出版后,在有关读者群中赢得一致好评。杨昊成教授后带往美国哈佛大学,先后经过5位著名教授的审读,5位教授在读完《历代名人咏江苏》后,深为中国诗词神奇美妙的意象和精致蕴藉的文字所折服,纷纷向同事、朋友推荐、介绍此书。哈佛英文系特聘诗歌教授、翻译家彼得•理查兹先生甚至以饱满的热情撰写了一篇短评,盛赞《历代名人咏江苏》及其英文翻译。他在文末表示:“我唯一的遗憾是这部诗词集不能为更多的读者所拥有。这是一个深深的遗憾。”另外,此书还得到了包括国务委员唐家璇等在内的有关领导同志及贵宾的高度赞赏。
如今,杨昊成教授又在为江苏文化乃至中国文化、中国作家走向世界忙碌着,他主编的全英文期刊旨在向英语世界译介中国现当代优秀人文成果的《中华人文》创刊号2014年4月在英国出版发行。从组稿到审稿、排版等一系列事务亲力亲为,短短四个月的时间让这本杂志在翻译界、文学家、学术界引起瞩目,获得广泛好评。在他看来,中国作家要走向世界,翻译的作用是不可忽视的,中国要培养优秀的翻译人才,中国作家在世界舞台上才能越走越远;同时他又冷静地指出,“文化走出去,要思考给人家什么东西,人家才会接受;怎么给人家,人家才能受到影响。”这些睿智的见解不仅是对翻译界的忠告,更是中国文化走向世界这个大课题的筹划者、推动者所要思考的首要问题。
书法才子
杨昊成教授不仅在学术领域里孜孜不倦地追求,在书法领域亦有骄人的造诣,其行书对联:“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2004年被中国民主同盟中央委员会收藏。2013年中央编译出版社的由蒋复璁、梁实秋主编的6卷本《徐志摩全集》的封面题签也出自杨昊成教授之手。在他书房里,有两张桌子,一张是学问的桌子,另外一张是书法的桌子。自小在爱好书法的父亲的熏陶下,杨昊成教授自青少年时期就对书法产生浓厚的兴趣,如今他仍保持着每天上午研习书法一个多小时的习惯。早晨的阳光较为充足,可以略微免去不断下降的视力带来的苦楚。观其书法,清逸俊朗,透着浓郁的书卷气;浓墨背后生机凛凛,筋骨毕现,恰如他学者的身份和顽强不息的生命旅程。
他的书法虽自成一家,但他从不以书法家自居,每每有求必应。问他为什么那么喜欢书法,他说,在书法的世界里,心境与书法可以完全契合,让他感到最为舒适。世界喧嚣躁动不已,人间世浮华万千,而书法却是一个沉静的世界,拒绝任何躁动和轻浮。在书法世界里沉浸多年,他越来越追慕陶渊明闲适淡远的风度,这也正是他多年来所秉承的人生态度。陶潜的淡泊闲适,难免让人消极;但他同时又倾服明末“性灵派”抒发真性情、永葆赤子之心的主张,因而没有完全沉浸在陶潜式的淡泊中,依然保留着“刑天舞干戚”的猛志,以一颗感恩上苍眷顾的心,奋勇前行,与时间赛跑。
相濡以沫
在采访杨昊成教授快结束的时候,我们请他题写楹联,杨教授欣然同意。他颤抖着手,研磨,挥毫走笔。这时他的夫人李新女士悄悄地躬下身去在书架底下的一个柜子里翻找着什么,一会儿一个木盒子端了出来,原来里面存放着杨昊成教授的印章和印泥,她提前找出来方便杨教授盖章之用。刹那间,他们夫妻之间的这份默契让人怦然心动。正是长年累月的相濡以沫、相扶相持,滋养了这份默契。杨昊成教授在他的专著《毛泽东像章研究》的致谢中,最后一段专门留给了夫人李新女士:“二十万字的论文初稿全凭她工作、家务之余在电脑上一一敲出。日日操劳,复夜夜孤灯,春夏秋冬陪伴我度过了多少枯索的时光!虽说是自家糟糠,感激与亏欠之情,实有万语千言不足以表吾心于万一者。”面对采访镜头,他坦言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伟大的女人,我的成果有李新的一半。
走出杨昊成在仙林茶苑的家,已经是日暮时分。吃过晚饭,杨昊成又该伴随着夫人李新女士在校园里散步,锻炼身体。我们仿佛看到了他们相伴相随,徜徉在校园小径的身影。杨昊成教授瘦削而坚毅,李新女士清新而温婉!
人的生命不仅是肉体的,更是精神的。外在的肉体生命有着天生的缺陷,注定会在岁月的风雨中逐渐或突然地缺损、消亡,而内在的精神生命却是持久的甚至可以是永恒的。人活着一天,就要利用外在生命的每一刻来转化内在,从而让生命变得丰盈而高贵——这是杨昊成教授的真实写照,也是他多年来身体力行带给我们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