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中旬的一天，一艘装载着澳大利亚铁矿石巨头必和必拓公司的铁矿石的航船缓缓驶入山东日照港，与此前不同的是，这批铁矿石是以人民币结算的。这也成为人民币国际化征程中的一次重要事件，它不仅挑战了“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所确立的美元霸权主义，更凸显了新兴国家在当代全球货币领域的强大作用，反映出以多元化、协作化为特征的国际金融新格局正在建立。

多年以前，《货币战争》系列金融畅销书的流行使货币战争的概念被世人广泛接受，国人开始习惯以零和博弈的思维看待中国与欧美各国在经济特别是金融领域的纷争。然而，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持续推进和人民币国际化的不断发展，货币已经不仅是一种战略武器，而成为代表国家形象、推动和平协作与互利共赢的国家名片，并成为当代全球经贸发展的强大推动力。

货币战争中的国家货币

2022年2月俄乌战争爆发，几乎在第一时间，欧美各国就宣布将俄罗斯的部分银行从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中移除，并对俄罗斯中央银行实施制裁。这一做法被媒体称为“金融核武器”，引发全球热议。作为各国银行间最为重要的信息处理与结算体系，SWIFT在全球拥有超过11000家金融机构会员，而俄罗斯也有466家金融机构是SWIFT会员，一旦被逐出SWIFT，则意味着俄罗斯金融机构将被完全从全球金融体系中切割出来，其进出口贸易也丧失了最为安全有效和便捷廉价的结算渠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俄罗斯也将被排除出全球价值链与国际分工体系，进而丧失最为重要的国际经济支援。这为这场战争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并成为当代货币战争的经典案例。

面对欧美国家“金融核武器”的巨大威胁，俄罗斯采取的金融反制措施也极具货币战争色彩——宣布与所有“不友好国家”之间的天然气交易只接受卢布结算。而欧盟超过40%的天然气都依赖俄罗斯提供，这使得欧盟诸国面临艰难的选择——坚持制裁俄罗斯，就只能放弃俄罗斯这一稳定而又廉价的天然气供应渠道；接受卢布结算的要求，则必须增加卢布的持有量，并保证其在国际结算中的便捷应用，这样一来欧盟对俄罗斯的金融制裁就完全流于形式，其在全球经济领域的形象也将面临巨大的冲击。

其实，俄罗斯与欧美各国围绕货币结算展开的货币战争，为数百年来世界各国为争夺全球货币话语权而展开的货币战争提供了一个极佳的注释。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货币已经不仅是一个国家内部的经济工具，而是国家之间协作与交流的媒介，其所代表的是国家与民族的形象，更成为大国之间竞争的关键领域。

近200年前，伦敦金融城的崛起伴随着“日不落”帝国的兴起，见证了英镑成为第一代世界货币的辉煌。两次世界大战中大发战争财的美国，借布雷顿森林会议向英镑发起突袭，大英帝国难挽颓势，只能接受美元取代英镑成为联系黄金与全球其他货币的桥梁。正是为了扭转与美国竞争中的不利格局，欧洲各国才放下数百年的民族矛盾，建立欧盟，并放弃曾经作为各国荣耀象征的法郎、马克、里拉，转而接受欧元作为统一货币。世界各国围绕政治、经济、金融乃至货币结算所展开的军事战争、贸易争端与政治摩擦，不仅是地缘政治与利益的对抗，更酝酿着一次次货币战争。

货币的本质属性决定了它永远不会是超脱于国家利益的纯粹商品。一种货币的国际影响力持续扩大及其在全球经贸领域中被广为接受，是国家影响力持续增强的必然结果，更是国家关系、地缘政治乃至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发生变化的必然结果。因此，人民币国际化正体现了中国综合国力及国际影响力的持续增强，在现有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下，以人民币为代表的新兴货币力量的崛起必将导致全球货币体系的重构，引起全球经济利益的重新分配，也将面临来自传统金融势力的巨大压力，人民币国际化绝非一路坦途。

人民币国际化彰显大国责任

人民币国际化是中国在全球政治经济领域话语权持续提升的重要体现。未来，我国会以更加开放的视野参与全球分工体系，融入全球价值链，充分发挥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进一步彰显中国在全球范围的影响力。而在这一过程中，人民币将成为推进中外经贸合作的工具与媒介。

能力越强，责任越重。中国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反对冷战思维与零和博弈理念，积极参与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和建设，同世界各国人民一道推动国际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方向发展，就必须使人民币在区域经济协作甚至全球经贸合作中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从而进一步加速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改革开放初期，人民币第一次走出国门，开始逐步构建跨国支付体系。得益于2001年“入世”以及中国在应对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和2008年次贷危机中的杰出表现，人民币汇率的稳定性使得人民币结算开始得到更多跨国企业的青睐。

2009年，人民币国际化被列为国家战略，我国开始构建人民币跨境收付信息管理系统（RCPMIS）；2015年10月，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正式启动，为境内外金融机构人民币跨境与离岸业务提供资金清算与结算服务；2016年人民币被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纳入特别提款权（SDR）。在SWIFT的国际支付中，人民币占比已经由2011年12月的0.29%提升至2021年12月的2.7%，排名首次超越日元。截至2022年4月，人民币在国际支付中占比2.14%，继续保持世界前五大活跃货币地位。

截至2021年，已有超过39个国家或地区与中国签署了货币双边互换协议，总规模超过3.47万亿元，人民币也因此成为全球第一大互换货币。

CIPS系统逐步完善，进一步助力人民币国际化。截至2022年5月末，CIPS系统共有1322家参与者，覆盖全球超170个国家和地区。从CIPS系统上线以来，跨境支付业务日渐增加，2021年日均处理业务量超1.3万笔。

正如著名经济学家、“欧元之父”罗伯特•蒙代尔所言，“大国当有大货币”，即在国际上占据重要地位的国家需要拥有在国际金融体系中具有重要影响力的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人民币所拥有的影响力和流动性往往影响着中国金融体系的稳定性。人民币国际化所形成的完善跨境支付不仅能更好地保持汇率稳定，减少企业的贸易风险，降低贸易成本，更是构建完善的外贸体系的重要一环。而从货币本身来看，具有高信用的货币本身就是一种高质量金融产品，完善的货币支持体系能够更好地引进外资，开辟更广泛的贸易圈。

作为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中国更需要以人民币为媒介，进一步加快CIPS系统建设，坚定不移实行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在“一带一路”等重大国际合作项目中创造更全面、更深入、更多元的对外开放格局，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

人民币国际化展望

货币战争式的金融思维，是站在利益冲突的立场上，以根本对立的态度宣扬国家之间、民族之间、阶级之间的对抗与对立。它反映了冷战思维下国与国之间，特别是分属两大阵营的国家之间的不信任感所导致的利益冲突，这样的思维模式与当前以和平、发展为主基调的国际形势格格不入，它以对抗替代合作，以独占取代共赢，因而对构建公正合理的全球治理体系造成巨大威胁。

二战后，美元建立起坚实的霸权地位，随着多元化货币的崛起，美元在全球货币支付领域可能难以继续一统江山，但是其领导地位短期内难以彻底颠覆。

尽管CIPS系统已经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主要渠道，并成为推动人民币跨境支付的重要平台，但是中国仍然需要正视“人民币+CIPS”与美元的巨大差距。未来人民币国际化的主战场仍将是支付手段和结算手段，在短期内不必追求成为主要的国际储备货币，而应致力于提升结算市场占有率，借助丝路基金、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上海合作组织等持续扩大人民币的国际影响力。

对于人民币价值的预期直接影响着国际市场持有及使用人民币的意愿，因此，保证金融政策、货币政策的稳定和灵活，稳定人民币汇率水平，坚定民众持有人民币的信心，是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根本。进一步推进国内金融市场开放，创新推出符合市场需要的金融衍生产品，加快外汇市场改革，打破市场分割，改善全球资本市场对人民币资产的预期，将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重要保障。应当进一步推广人民币结算在国际铁矿石贸易领域的经验做法，围绕“一带一路”倡议，推动新兴经济体在货币领域的协作，完善人民币对大宗货物特别是燃油、金属矿产等计价结算体系，推动人民币与国际战略储备资源更紧密挂钩，以点带面，进一步扩大人民币在全球经济领域的影响力。

同时，应当消除货币战争思维，把人民币作为国家名片向全世界推广，积极发挥中国在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中的国家风范和大国责任，增强全世界对中国商品及中国货币的认可度和信任度，丰富人民币的内涵，进而提升人民币的“口碑”。

（作者单位：天津商业大学经济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