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大雪封山之日,我便与好友相约,待到春光明媚时,一同去兴凯湖畔赏盛名远播的杏花林。没想到,诸多琐屑的杂事牵绊住了好友,直到暮春时节,在我的不断催促下,他方偷得一日闲,姗姗赶赴迟到的杏花之约。
然而,迎接我们的,并非在照片或视频里见到的枝头恣意繁盛的杏花,而是满地令人心疼的落红。
我不无遗憾地慨叹:“若是早来几天,我们就能尽赏满树艳丽无比的杏花,而现在只能看这一地香消玉殒的落花了。”
“没能欣赏到杏花欢喜地盛开,就欣赏杏花欢喜地飘落吧。”好友的心情似乎未受影响。
我心头犹有些许失落,不解好友的随遇而安:“落花的欢喜,何以见得?”
“因为它们知道自己绚丽的绽开,不单单响应了春天的召唤,还要响应秋天的召唤。那些热烈的盛放,为着落英缤纷,为着枝头结出香甜的果实。心中装了热切的期盼,相信每一朵花绽开时都是欢喜的,飘落时也是欢喜的。”好友真是落花的知己。
“就像我们欢喜地相约,欢喜地赴约,这因迟到而来的遗憾,也可以变成一次特别有意义的赏花体验。”我不由得冲好友会心一笑。
“是啊,满树繁花只管纷纷离去,我们今日且与落花共欢喜。”好友拉着我蹲下来,细致端详草叶上那枚安详的落花,想象它曾怎样俏丽于枝头,又怎样欣然地告别枝头。
恍然间,似有天籁之音在我心头响起——时光清浅,我们唯有怀抱欢喜,从容走过。
真的感谢好友,他教我欢喜地静赏落花,让我陡然发现:那些委身为泥的落花,其实并无许多诗人抒写的那般伤感,反倒藏着一些少为人所察觉的欢喜。就像一个人心中有了热烈的期许,纵使前行的路上凄凉的风雨不时降临,心中也会清晴可喜,扫却阴郁,沿途寻常的一草一木,亦可变成快乐的源泉。
那日,我去探望一位大病初愈的老教授。年过九旬的他,坐在藤椅上,慈眉善目地跟我聊近日读的好书,聊他新写的文章,聊他养的铁树又开了花。当聊到让他生命差点儿谢幕的病魔,他仍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那场骤然而至的重病,不过是林间悄然凋落的一朵小花,也是命运顺理成章的安排。
他拿来刚出版的那本凝聚了他20多年心血的小书,一笔一画地为我签名:“就送你四个字吧——欢喜随风。就像天上的流云,风来欢喜,风去也欢喜,无论走到哪里,我们的生命,都应该是欢欢喜喜的。”
听老教授如此美妙的阐释,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春日里接续上演的盛放与凋零的剧情:一缕柔风拂过,一树树的花,像听到了欢悦的召唤,纷纷争先恐后地怒放,以浓丽的色彩,以满溢的馨香,瞬间便醉了山野,醉了流水,醉了翩跹的蜂蝶。又一缕清风吹过,一朵朵争奇斗艳的花,又像接到了幸福的请柬,纷纷轻盈地离去,淡定又洒脱。
如是,且让我们与落花共欢喜。只要在生命葱茏的枝头如愿地绽放过,当飘落成为迎接一种美好结果的必然时,相信那些如花般纷纷飘坠的生命,遗憾中亦有欢悦,伤感中亦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