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1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的重要讲话中再次强调，要努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是新一届中央领导集体在深刻总结历史经验和面临新问题的基础上，立足中国实际所提出的适应和引领我国经济发展新常态的新主张，战略性、思想性、政策性都很强。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内涵和创新

供给、需求、价格是经济学的基本概念。所谓“供给”是指生产者在某一时期某价格水平上愿意并且能够提供的商品或劳务，总供给由要素投入和全要素生产率共同决定。所谓“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指从供给侧入手，针对结构性问题推进的改革。

对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我们不妨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样一个公式来理解，即从提高供给质量出发，用改革的办法推进结构调整，矫正要素扭曲配置，扩大有效供给，提高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更好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需要，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从供给侧入手、针对结构性问题推进的改革几乎包括所有重要的改革，如行政管理制度改革、产权制度改革、土地制度改革、国有企业改革、财税制度改革、金融制度改革、价格制度改革、社会福利制度改革、生态制度改革等。可以说，从“需求侧”转向“供给侧”相当于从“政府调控侧”转向“全面改革侧”。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为应对经济低迷的形势，很多国家和政府求助于凯恩斯主义，施以总需求管理政策即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大规模刺激经济。凯恩斯主义强调需求侧管理，它因有效应对20世纪30年代美国的大萧条而成为西方主流经济学的核心流派，但此次全球金融危机后刺激需求政策未能达到预想的效果，且造成了增长的持续低迷，各国复苏乏力，证明凯恩斯主义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这一现象在我国也或多或少地存在。这表明，中国经济中的矛盾已经不仅是短期的、周期性的、外部的冲击，而且是中长期的、结构性的、内生性的问题。对总需求进行管理的刺激性政策对前一种情形短期内有效，但对后者尤其是长期的结构性矛盾却束手无策。因此，应该及时转变思路，从总需求管理转为供给侧调整与需求侧管理相结合的结构性改革，才能重新激发创新的活力。可以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具有明显理论创新意义的。

总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中央统筹国际与国内、着眼当前与长远、兼顾战略与战术作出的重大决策。这一决策表明随着国内外经济形势的深刻变化调整，我国宏观经济管理思路和经济改革的重点即将发生转变，经济工作的侧重点、发力点将有新的动向，必将对“十三五”乃至更长时期发展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着力点

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抓住关键领域和薄弱环节是制胜要诀。主要是抓好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五大任务。

去产能。产能过剩的载体主要是僵尸企业。所谓僵尸企业，一般存在于国企中，它们长期受到政府保护，缺少市场竞争，尽管已经无法产生效益，但在得到政府背书后仍能继续获得贷款，用贷款来发放工资、偿还利息，久而久之这些企业便形如僵尸。僵尸企业一方面吞噬了太多的流动性，挤占了市场信用，另一方面拖累了整个产业，造成“几个人没饭吃，大家都没饭吃”的困局。对此，政府要主动从市场干预中退出来，利用市场的力量强行去杠杆，让僵尸企业该破产的破产，该重组的重组。不解决僵尸企业，市场无法出清，也就无法真正去产能。过剩产能不去除，中国经济转型无从谈起。这其中的关键，是切忌通过行政命令的方式实行企业的兼并。以往那种“拉郎配”——以行政干预的手段，让一个优质企业在承担债务和人员的前提下兼并僵尸企业的做法，只能使优质企业在市场的逆淘汰中也逐步成为僵尸企业。兼并重组必须基于市场化的原则，真正让市场发挥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取消任何非市场的保护。行政干预只会造成资源配置的扭曲，从而用一个错配和低效取代另一个错配和低效。解决僵尸企业，既不能手软，又要稳妥。由于这里有许多沉淀成本，会带来许多摩擦，最大问题可能是下岗失业。要按照“不保护岗位但保护劳动者”的理念，通过财税支持、失业人员再就业和生活保障等配套政策，降低转型的痛苦，让劳动力从低效的旧岗位优化配置到高效的新岗位上。

去库存。现在最大的库存是房地产。去库存主要是化解房地产库存。要按照加快提高户籍人口城镇化率和深化住房制度改革的要求，通过加快农民工市民化，扩大有效需求，打通供需通道，消化库存，稳定房地产市场。要落实户籍制度改革方案，允许农业转移人口等非户籍人口在就业地落户，使他们形成在就业地买房或长期租房的预期和需求。要明确深化住房制度改革方向，以满足新市民住房需求为主要出发点，以建立购租并举的住房制度为主要方向，把公租房扩大到非户籍人口。要发展住房租赁市场，鼓励自然人和各类机构投资者购买库存商品房，成为租赁市场的房源提供者，鼓励发展以住房租赁为主营业务的专业化企业。要鼓励房地产开发企业顺应市场规律调整营销策略，适当降低商品房价格，促进房地产业兼并重组，提高产业集中度。

去杠杆。经济学意义上的杠杆即通过借债以较小规模的自有资金撬动大量资金、扩大经营规模。在结构性矛盾中，如虚拟经济、房地产的膨胀，都是杠杆在起作用。适度加杠杆有利于盈利，但如果杠杆率过高，债务增长过快，还债的压力就会反过来拖累发展。所谓去杠杆，具体来说就是在提高生产效率、推动经济增长中改善债务结构，通过行政力量与市场手段并举，以可控方式和可控节奏逐步消化泡沫和杠杆。经济运行中，杠杆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问题是要规范，要有监管，要把握“度”。当前，一些地方政府的隐形债务和企业部门的高杠杆已成为未来经济增长过程中的重大隐患，鉴于此，必须主动稳妥地推动去杠杆。例如，对信用违约进行依法处置，整顿金融秩序；加快推进和规范政府与社会资本合作（PPP），既发挥财政资金“四两拨千斤”的杠杆作用，补上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短板，又保护社会资本的投资积极性和收益权利。

降成本。高成本是供给侧最致命的硬伤。在经济下行压力大、需求潜力有限的大背景下，唯有减轻成本负担才能改善企业盈利，提升资本回报率。为此，要开展降低实体经济企业成本行动，打出“组合拳”。要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转变政府职能、简政放权，进一步清理规范中介服务。要降低企业税费负担，进一步正税清费，研究降低制造业增值税税率。要降低社会保险费，研究精简归并“五险一金”。要降低企业财务成本，金融部门要创造利率正常化的政策环境，为实体经济让利。要降低电力价格，推进电价市场化改革，完善煤电价格联动机制。要降低物流成本，推进流通体制改革。

补短板。当前经济结构中的短缺是层次性短缺，主要是高层次短缺，要弥补这种短缺可能需要整个产业链一起补短板。近年我国居民中出现的“海淘”等境外购物现象，就是当前层次性短缺的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境外购买的日用品不仅工艺精湛，而且材质优良。因此补短板可能要从提供原材料的上游产业部门开始，然后是生产部门改进生产工艺等，整个产业链有系统、有关联地进行科技创新，最终将品质提升上去。

以上五大重点任务是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着力点，五者之间既相对独立，又相互制约、相互配合。在实践中，要正确把握五大重点任务之间的关系，推动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

需要注意的几个问题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非常好的改革思路，但由于概念比较晦涩，各种脱离其本意的解读较多，需要在以下几个问题上进一步澄清认识：

不能照搬英美经验。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的西方供给学派，核心观点是认为生产的增长决定于劳动力和资本等生产要素的供给和有效利用，主要手段有“四减四促”——减税、减管制、减垄断、减货币发行，促私有化、促市场竞争、促企业家精神发挥、促技术创新等。其中多数也是中国供给侧改革要考虑的重要内容。但由于中国经济体制具有特殊性，我们一定要认识到：一方面，其中有些政策主张在中国是不适用的；另一方面，中国的供给侧改革需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比西方要复杂得多。理论界有专家形象地说，这是“中医为主、西医配合”的综合疗法。因而，就其广度和深度而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内涵、外延都大大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供给侧管理。

供给侧与需求侧不是对立的。一种误解认为，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就是实行需求紧缩，将供给侧和需求侧对立起来，以为供给侧改革是对需求侧的否定。其实，供给侧与需求侧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缺一不可，而且二者要尽可能对称和平衡，经济才能健康可持续发展。过去多年来我们过于强调从需求侧进行政府宏观调控以实现经济高速增长，现在强调供给侧改革只是对其进行纠偏，而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是实行计划经济。还有一种误解认为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搞新的计划经济。恰恰相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就是要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为此，要调整各类扭曲的政策和制度安排，进一步激发市场主体活力，这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新形势下的完善和深化，绝不是要回到计划经济的老路上。

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实质，是正确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发挥好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同时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当前最重要的是明确政府的权力边界，以自我革命的精神，在行政干预上多做减法，把放手当作最大的抓手。同时，放手不是甩手，政府也要切实履行好宏观调控、市场监管、公共服务、社会管理、保护环境等基本职责。

（作者系中共临沂市委党校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