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曾经住在西便门大街,西便门北边有一条护城河。那时的护城河水是红褐色的,水上经常漂浮着胶状的白色沫子,离着好远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西便门大街虽然叫大街,但是马路并没有多宽,现在想起来,充其量也就能过一辆卡车。

“我的要求并不高,尼龙袜子两麻包,如果你要过意不去,再加一块罗马表……”胡同前院插队的姐姐回来探亲,她要结婚了,这次回来是带男朋友见父母的。

一个大哥开着吉普车,街坊姐姐唱着小曲儿,停在了胡同前,两人都穿着一身儿没有补丁的崭新卡其布。“哇,真牛呀!”孩子们围着吉普车。“不嫌有味儿呀?去,麻利儿地回家吃饭。”大人叫着。

西便门的护城河边上是一个造纸厂,一些成轴的纸卷堆放在河边,形成了一座座纸山。东边就是西便门的大胡同和小胡同,还有西便门小学;南边是乐器厂、五院和318厂,整天机器轰鸣,晚上倒出许多废料和木屑;西边是一建宿舍和银行宿舍;北边是护城河。

大胡同直通西便门老城墙,小胡同通往营子。大胡同和小胡同之间有一洼清水,水很浅,小孩儿也能趟过去,电影《雷锋》的一部分场景就是在这里拍摄的。一到夏天,尤其是遇阴天下雨,整个居民区都会被护城河的臭气袭扰,熏得人喘不过气来。到了冬天,臭气才慢慢遁去。

“十月里响春雷,八亿神州举金杯……”歌声在胡同里回荡。

“砰”的一声就是年三十儿了,到处洋溢着吉庆、欢乐、祥和。各种各样的花炮附带着人们的祝愿和快乐,在天空中闪光、炸响。在硝烟中,夜晚的天空变成了红色,整个世界沉浸在喜庆之中。西便门也是一样,忘掉了臭气,迎来了新年,迎来了1979年的春天。

那年好冷,天沉沉地飘着雪花,整个大地都是白色。那熏天的臭气,也被银白包裹得一丝都没有了……

节前,父亲给我买了一双冰鞋作为对我一年来表现的奖赏。我成天抱着冰鞋,爱不释手。三十儿那天我为了展示新冰鞋,约了街坊小哥们儿到护城河滑冰。显然有人不久前来滑过冰,冰面上被整齐地滑出了一条跑道。跑道上是刚下的一层薄薄的白雪。当时天气很冷,所以我没有脱大衣,换上冰鞋就滑了起来。我滑冰就会跑直趟儿,为了在哥们儿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技术,便在冰面上急滑了起来。我向前跑着,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掉进了冰水里,河水不深,但是很凉、很黏。我拼命挣扎,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同时狂呼伙伴的名字。由于身上的大衣被冷水浸透了,所以手脚动起来非常吃力,活动不便。伙伴跑过来,用他的大衣当绳子把我拉了上来。我脱掉已经成了冰坨子的大衣时,新年的钟声正好敲响。

回到家中,我把衣服泡在热水里。“呦,什么东西坏了,怎么这么大的臭味?”街坊四奶奶在门口大声问道。“嗨,小强子昨儿个滑冰掉护城河冰窟窿里啦,弄了一身滋泥。”

“西便门两头洼,旧房、黑水臭气大”,这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西便门的真实写照。改革开放后,特别是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初期,西便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整治环境,西便门迁出了造纸厂,改造了乐器厂,恢复了西便门城门。而后,又进行了河道处理,河水清了,臭气没了,河边多了许多游泳、钓鱼的人。

随之而来的是,小商小贩多了,来这儿的人也多了。摆地摊的、拆山墙开商店的越来越多。西便门俨然成了一片人声鼎沸的大自由市场。“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出口转内销的喇叭裤啊”,“蛤蟆镜啊,纯香港的蛤蟆镜”,叫卖声整天不绝于耳。一到傍晚,提拉着录音机、扛着吉他、光着膀子坐在桥头唱着小曲儿的比比皆是,“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住在西便门的人们饱受自由市场噪声扰民的煎熬。

80年代末期,我家从一个拥有七间平房、200多平方米的院子变成了两套各3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楼房。时光荏苒,转瞬千禧已过,西便门的住宅区也从过去的平房棚户变成了高楼大厦。

政府对杂乱无序的自由市场进行了整顿和治理,将它们集中起来,既保障了居民的购物需求又解决了扰民问题。西便门一下子静下来了。但是好景不长,全民皆商、拆墙打洞的现象越来越多,拆掉阳台开铺子的俯拾皆是,西便门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西便门大街又出现了光着膀子遛马路的,担着挑子走街串巷的,露天烧烤、露天卡拉OK的……热闹非凡的西便门承载了五湖四海的人们。

时光飞逝,儿子已上小学。由于上班路途较远,我每天坐公交、换地铁,上下班路途要将近两个小时。每天都是妻子接送孩子,给孩子做饭,看孩子写作业。她工作单位虽说比我近一些,但是离家也不算近。她开始骑车,但因为上下班商贩忒多,就也走着过桥坐公交、地铁了。每天我们的时间都是紧紧张张的。

有一天我刚下班,一进屋,妻子就跟我说,坐地铁时捡了一个钱包,怕接儿子晚了,就带回来了。钱包里有一张三十几万的存单和5000多元现金,还有身份证和名片,刚才她给失主打电话,约好去派出所把东西给人家,失主说不去派出所,问了我们大概住哪里,她约好在附近的麦当劳见面。我也没加思索,就说:“你送去吧,我给孩子做饭。”妻子拿了自己的小包和钱包就出去了。结果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回来。一进门就说:“你说,这什么事儿呀,人家连声谢谢都没有,拿起钱包就走了。我说让她点点,她说没事儿,结果她走后,我才发现,我的小包不见了。虽说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吧,可也真够别扭的。你说,这条街乱七八糟的,都什么人呀!”没过几日,我们接到了失主从欧洲寄来的一盒巧克力和一封感谢信。

光阴似箭,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儿子已经留学,妻子退休在家,我也年过半百。西便门的环境也越来越好了。

近些年,政府对环境整治下了很大力气,占街小商贩几乎没有了,西便门有了明显的变化,但是,拆墙打洞的依然经营,流客繁杂依然如故,可喜的是中共十九大以来,北京疏解整治促提升,彻底改变了西便门的面貌。

我虽说早就不在西便门居住了,但是上下班还经常路过这里。西便门静下来了,西便门真正地净下来了。

西便门40年的变化,正是改革开放40年成果的缩影。我们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正一步步变为现实。看到西便门的变化,我不由得要为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点赞;看到西便门的变化,我不由得要为我们伟大的祖国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