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与武昌、汉口合称武汉。直到清末民初，武汉三镇仍各有隶属，不在同一行政区域，但三镇之间显然已密不可分。汉阳、汉口被联称为“阳夏”，武昌、汉阳被联称为“武阳”，武汉三镇则被称为“武阳夏”。从现代的眼光来看，武昌以得天独厚的教育资源闻名遐迩，汉口以“东方芝加哥”之名享誉国内外，而汉阳这个洋务时代的弄潮儿，却如一颗陨落的星辰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回顾历史，汉阳不仅见证了朝代的更迭，更承担了拯救风雨飘摇的旧中国的历史使命。

汉阳是武汉三镇中历史最为悠久之地，这座拥有1800年历史的古城，初建于大别山之麓，汉水以北，名为却月城，后建立鲁山城。“南援三洲，北集京都，上控陇阪，下接江湖，导财运货，懋迁有无”，即使抛却夸张的修饰成分，东汉蔡邕在《汉津赋》中的这段描述也足见汉阳作为商贸中心和交通枢纽的重要地位。三国时期的汉阳是名副其实的军事城堡，是兵家逐鹿中原的必争之地。孙策攻黄祖之战、孙权征石阳之战、东晋恒玄攻鲁山城之战都发生在汉阳及其附近。隋大业二年（606），隋炀帝依“山南水北为阳”之意，改汉津县为汉阳县，随着经济重心的南移，汉阳、武昌得到了快速发展，武汉双城初具规模。两宋时期，武汉两镇的商贸和手工业走向了历史上的第一个繁荣期，码头上“连舻累舰，百货云来”，市内“重屋飞栋，五金山积”，江上鹦鹉洲成为商业中心，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到了明清时期，汉口虽有后来居上之势，但汉阳依旧发展成为以政治和手工业著称的市镇。

如果说汉口的开埠拉开了武汉三镇近代史的帷幕，那么“汉阳造”则凭一己之力叩开了中国近代工业的大门。长江、汉水以及汉水蜿蜒而过的山麓为汉阳的制造业发展创造了优越的条件，汉阳逐渐成为全国瞩目的制造业发祥地。1890年代初，湖广总督张之洞在汉阳创建一系列富国强兵的重工业企业，力图通过“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方法实现民族自强。1890年，湖北枪炮厂在汉阳龟山北麓建成，1894年，加设炮架、炮弹、枪弹三厂，1895年冬湖北枪炮厂正式开机并添置压炮钢大汽锤，1898年在汉阳城外的赫山添建钢药厂，等等。湖北枪炮厂生产的七九式步枪“汉阳造”是汉阳近代工业的代表，汉阳因汉阳兵工厂而声震寰宇，汉阳兵工厂由“汉阳造”而天下扬名。对德国五向毛瑟步枪的扬长避短，赋予了“汉阳造”必非凡品的底气。在辛亥革命、南昌起义、北伐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作为重要枪械的“汉阳造”都发挥了重要作用，被誉为“中国神枪”。

张之洞督鄂之时筹备修建芦汉铁路，他认为“铁路修造应尽量用中国材料与中国资本，故须大规模开采矿山，并建立炼铁厂”，于是1890年开始动工兴建汉阳铁厂，1894年汉阳铁厂开炉炼钢，所出钢料“成色无异于洋铁”。但由于经费短缺、亏损较大，铁厂后由盛宣怀接管。盛宣怀真切地认识到西方商办体制的强大活力，同时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也束缚着他，于是他选择了折中的方法——官督商办。这一经营策略的确改善了资金短绌的问题，原料和燃料匮乏的问题也随之一一解决。利用汉阳四通八达的水路运输网，大冶的铁和江西萍乡的煤在三地之间畅通无阻。最终形成了以萍乡之煤炼大冶之铁，以大冶之铁制汉阳之械的汉冶萍公司。张之洞曾言：“我多出一分之货，即少漏一分之财”，表明其兴建铁厂是为了扭转“洋铁充斥”的局面。汉阳铁厂的创办推动了武汉由工业重镇向都会城市的转变，改善了其交通运输条件，更推动了当地由传统经济向近代经济的转型。汉阳铁厂与汉阳兵工厂奠定了汉阳作为中国近代民族工业发祥地的基础。

除了官办企业，汉阳的民营企业也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汉阳民营工业形成了机器制造、砖瓦建材、粮油加工三足鼎立的格局，出现了以周恒顺机器厂、胡尊记机器厂、裕记机器红砖厂、天盛榨油厂、兆丰机器碾米厂等为翘楚的大批企业。据记载，清末武汉三镇共有民营机器制造厂18家，而汉阳就占了11家；20多家铸造厂中，汉阳占1/2以上。1938年武汉沦陷后，汉阳铁厂、汉阳兵工厂等官办工厂和周恒顺机器厂、胡尊记机器厂等民营工业大厂向四川和湖南等省份迁移，粮油加工厂和砖瓦毛巾生产厂则被日军控制，汉阳的工业发展至此遇到严重阻碍。

汉阳在三镇中因为古老，还有着独特的人文景观：大禹治水的步伐在这里停驻，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在这里绽放，屈原登山望郢的豪情在这里诉说，李白夜吟郎官湖的傲岸在这里映现。朗朗书声文教昌盛，汉阳贡院、进士坊、晴川书院、训女书院错落有致。悠悠钟声千年古刹，太平兴国寺、玄妙观、归元禅寺遍布其间。

近2000年的汉阳城，500余年的“汉阳树”，100余年的“汉阳造”，沉淀着汉阳沧桑、自强的过去。不似汉口开埠后创造了“夙超天津，近凌广东”的外贸勃兴奇迹，亦不似武昌凭借浓厚的教育风气和强大的革命军队成为辛亥革命的起源地，汉阳因一把“汉阳造”开创了近代民族工业的先河。“曾经汉阳造，再造新汉阳”，新中国成立以后的汉阳再次挑起了武汉发展工业的重担，逐步发展为武汉现代制造业基地。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