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礼,从来是人与人之间表达情感和心意的一种方式。古人所说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并非为了报答,而是要让彼此永远友好下去。

人具有社会性,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最基本的人际活动,似乎没有拒客为礼的道理。然而,从清代文人笔记中的故事可以看到,宾客遭拒,不可一概而论。当年,26岁的苏轼英气勃发,才气过人。他当上了凤翔府节度使的判官,陈希亮是太守,以属礼待之。苏轼前往拜访,却无奈在客座等待,久久不得召见。他只得闭目养神,难免心生怨言,便以《客位假寐》为题,写下了诗句:“同僚不解事,愠色见髯须。虽无性命忧,且复忍须臾。”若干年后,他终于明白陈希亮的拒客,是为了磨砺自己。自己初出茅庐,缺乏从政经验,在官场上不知屈伸,不懂内敛,锋芒毕露,不能正确处理上下级关系。晚年的苏轼为陈希亮写了传记《陈公弼传》,说:“而轼官于凤翔,实从公二年。方是时,年少气盛,愚不更事,屡与公争议,至形于色,已而悔之。”写此传时,苏轼已被贬谪黄州,陈希亮也已离世十数年。

有一个故事说,裘文达担任尚书时,十分喜欢提奖后进,体恤寒士,所以家里宾朋一天比一天多,门口车马一天比一天盛,几乎没有哪天不见宾客。上朝归来,宾朋欢聚一堂,自己却甘愿居于末座,跟大家交谈。假如有谁没吃饭,他便留下用饭,宾朋无不高高兴兴地离去。这样做,私下里谒见的人从此杜绝了,他的爱士贤声则愈加为人们知晓。

  “拒客”二字,不知曾怠慢、得罪了多少人。试想,登门拜访的客人,或者内心有迫不得已之事,或者为了进益良言,或者为了剖白冤诬,为寻求私利而求见者,也不罕见。有的舟车跋涉、千里迢迢赶来,有的并没有重要的事,仅以一见为荣。客人未必都是有难而至、有求而来,如果一概拒之,恐怕并非处世之道。怎样做到不拒而拒、拒而不拒?很需要动一番脑筋。

  拒客为礼,也是一门艺术。

清代赵吉士的笔记《寄园寄所寄》记载,福建参政吴昂是浙江海盐人。年少时,听说海宁祝萃先生品行方正,以员外郎的身份在家里教授学生,便短褐草鞋、背负书籍前去拜师,遇到河流,则濯足而过。祝萃先生感觉这是一个奇人,打算试试他,说:“你来得晚了,书舍已经住满,没办法安置你,只有一间牛屋,幸好没有牛,你能居住吗?”吴昂听出了婉拒之意,却不以为然,随即与先生家人一起清扫。然后他拿起祝先生给的书,坐在牛屋里,日夜诵读不辍。冬夜,他穿一身败絮长袍,为了御寒,常常拿着书在牛屋到处走动,一边跳跃,一边朗诵。转眼到了年底,吴昂准备回家,祝先生赠予米和布,他表示明年还要来。除夕夜,他给母亲拜寿后就动身出门,步行百里,前往祝先生住所。清晨,祝先生家刚开门,吴昂便来进谒,拜罢,又开始读书。

这样的主人与客人,怎么能不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