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双手,在一个叫杜庄的地方栽下了一棵香樟树。那双手的主人并不知道,一次简朴的劳作,留下的却是一簇簇长久地荫庇后世的枝干和叶芽。这棵树,沐日光月光、沐风刀霜剑,一站就是1000年。1000年,成就了一棵树的千年古意,成就了后来人探究的目光,也成就了许许多多不怠飞翔的心灵意象。

这棵树,这棵沉思的古樟树,这棵在流光里屹立到今天的古樟树,这棵诗歌一样韵味十足、一唱千年的古樟树,经历无数回尘世变迁、日转星移才走到现在,又怎能不让人震撼、惊叹和沉思?这份震撼,缘于它的苍老;这份惊叹,缘于它的活力;这份沉思,缘于它本身就是难以穷尽的生命哲理。

自古至今,只要是有人迹的地方,树木稍一成材便可能被砍伐。在人们口口相传中,这棵古樟之所以能逾越千年,是因为它是一棵不成材的树,长得虬曲怪异,横生枝节,没有人正眼看过它。正是由于它的不起眼,才没有遭到砍伐,有幸存活下来。

元末明初,江西一杜姓家族为逃避战乱和饥荒,举族迁徙来到嘉鱼县高铁岭镇仁安岭村,发现小丘陵坡脚处有一棵“粗如脚盆”的大樟树,认定此处是风水宝地,遂在此地安家落户,此后,便有了一个叫“樟树杜庄”的地方。在“樟树杜庄”,这棵樟树不显山不露水地存活着,逍遥着,成长着,以它的坚韧和耐性,吸纳着日光月光,吸纳着风雨雷电,吸纳着世俗烟火。历经千年的香樟树悄然撑起的,是一片古意盎然、可资回味的人间景象。

千年历练,造就了这棵树满目疮痍的身躯。它的主干有雷击留下的断痕和纵横交错的岁月沧桑,它的树径最粗处竟要10多人合抱,它的根部有烈火焚烧后留下的痕迹。它庞大的身躯被烧出一个包容的缺口,可容纳一桌人在其中围坐休息。据说,这棵千年古樟被焚烧后了无生机,好多年都无力冒出一片新绿,附近的人们以为它被烧死了。没想到,几年后的一个春天,它看似枯槁的枝干像攒足了劲似的,终于冒出了一些小枝干,突突地向上生长,很快,这棵千年古樟又焕然一新,有了生机和活力。

世事常常是这样,注定要成材的最后却烟消云散,不知身在何处。而那些无法成材、被人嫌弃的,却在栉风沐雨的进程中存活着、生息着、吞吐着、繁茂着,昭示着虬曲向上的风流,抒写着天长地久的意蕴。时至今日,一刻不停地奔涌而去的长江,缠着它,绕着它;钢铁铿锵、雀跃沸腾的临港码头,惦着它,念着它;唐帽山下的北风亭,牵着它,挂着它;还有美丽的大岩湖,以细腻的心思滋着它,润着它。

一个人,有缘抵达一个地方,是上苍的关照和眷顾,也是不可逃避的宿命。一棵树,从千年之前抵达今天,属于它的宕荡轮回的履历,所构架的又该是一幅怎样的图景?我终究无法洞悉这棵树所承载的、深邃得望不到尽头的离奇和曲折,更无法深入这棵树的内心,走进属于它的精神世界,与它的灵魂共生共舞。我只能在岁月长河的一刹那,走近它,阅读它,仰望它,膜拜它。而后,心生依恋,心怀景仰,心存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