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写了篇评论作家王兆军《蚂蚱》的书评,这是部书写鲁南地区乡村社会微观历史的长篇小说,时间背景为20世纪上半叶。之所以读完之后立刻产生写书评的想法,是因为我的家乡就在鲁南,书中塑造的人物形象、使用的方言,以及具体的情节、细节等,读来都十分亲切、熟悉。
一个人如何看待故乡,决定了他看待世界的角度,《蚂蚱》弥补了我对故乡历史与故乡人物了解的不足,发现了我身上一些特质的来路和出处,还有我与这个地方的文化血缘联系。这本书成功激活了我青少年时期的故乡记忆,也消除了我对故乡事物认知的诸多困惑。因此,写这本书的长篇书评时,能够很快找到结构、论点、价值观方向,同时,也较为容易地注入了感同身受所带来的感情浓度。
我想说,大家在选择图书评论对象时,不妨优先考虑那些与你个人成长、生活、情感高度吻合的作品。但在具体落笔时,要出入自由——既能深刻理解作者的创作意图,又能运用你在外界所获得的信息,用旁观者、陌生化的眼光,来解读你曾无比熟悉的一切,这会让你的书评拥有立体的表达空间。
我出版过一本书评集《有时悲伤,有时宁静》,现在重新翻阅,发觉里面我比较满意的书评,都带有对世界、对人物、对人性的探索欲。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待在原地,通过对一本本书的阅读以及阅读之后的书评写作,通过与一位位优秀作家的文字隔空交流,就会对世界层面的文化与文学、生活与人生等,有了足够多的理解和吸收,这是一个非常愉悦且很有收获感的过程。比如我写卡萨诺瓦自传《我的一生》的书评,对人的两面性、复杂性有了更深的发现,对作者的忏悔精神尤为震撼。我以这本书为例是想说,书评写作要优先选择那些能给自己带来震撼感的真实人物或者文学人物形象,并在写作的过程中,不断拿自己的认知与人物的惊世骇俗进行碰撞对比,代替书评的读者,去完成一次精神之旅。
有些图书语言非常优美,刻画出来的环境或者说情境,令人过目难忘,合上书页,会发觉那些场景与人物在脑海中栩栩如生,这样的图书也值得为之写一篇优美的、散文式的书评。很多时候书评不需要使用正式的评论语言,散文化的语言一样能达到评论的目的与效果。比如,我写过《邮差》的书评,这本书说的是诗人聂鲁达写信教会小岛上的邮差写诗,也教会了这个年轻人如何通过写诗获得爱情。这本书把聂鲁达故居所在的黑岛风景写得十分令人着迷,书里有不少诗歌片段,读来深情、幽默、惊艳。如果你也尝试写类似图书的书评,写完后会发现,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完成,最后都会得到一篇可读性很强的文章。我想说,那些带给人美的享受、能激发人活力的图书,是最值得为之写评论的。
有不少好的作家也是优秀的书评人,比如《毛姆读书随笔》,就收集了毛姆“毒舌”其他作家的几十篇书评,而毕飞宇的《小说课》,精彩到已经超越了书评的范畴,读完会对他评价的经典著作感到耳目一新。同样的道理,优秀的书评人也有很大概率成为好的作家,因为书评人除了要有理性思维、逻辑能力、评判标准之外,也要拥有作家那样敏锐的观察力、细腻的表现力、高度概括的能力,甚至丰沛的想象力。书评并非简单地评价一本书,更多是借助这本书将书评人的综合审美呈现出来。作品与书评,应该保持并肩前行的姿态,让读者借助两者与世界产生更丰富的关联。
帮助读者了解图书,只是书评的主要功能之一,而帮助作家的作品在传播过程中不断融入读者的参与眼光,才会使一部作品更加完整,一部书才可以在文学序列、社会形态序列中,找到最恰当的位置。
书评写作其实是与原著作者进行一场才华的较量,一篇优秀的书评可能比原著更精彩。在写作书评的时候,不妨与作家进行永不停歇的才华比拼,这样的话,你会发觉自己的书评写作水准,得到了持续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