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4日《南方周末》有长文《张艺谋批评史》,说了老张从出道以来至今遭到的批评。最近的批评,当然针对着刚刚公映的电影《三枪拍案惊奇》(以下简称《三枪》)。我不说批评,只看张艺谋是如何应对批评的吧。
他说,“老百姓需要”看《三枪》这样搞笑的片子。我认为如今老百姓最需要的,是大人小孩看得起病,是学生上得起学,是有一间非天价的蜗居;看不看《三枪》,无所谓。
他拿“票房”说事儿。难道弃“谋艺”而专去“谋亿”,就是正道?我懒得再说这个话题。
他以观众的“笑”为盾牌。张说他女儿剪这片子时,一直在笑。各种媒体在对《三枪》的推介中,无不强调了它的搞笑。所以《张艺谋批评史》说,“让张艺谋不服气的是,每场观众都在笑”。
就是说,在张艺谋和他的宣传者眼里,让你“笑”了,便是成功,你们就别瞎批评了。这真是太过浅薄的奇谈怪论,哪像中国一流导演的话?人之笑,是千姿百态,有万般动因的。嘲笑、冷笑、讪笑、憨笑、苦笑、干笑,是笑;健康地笑,笑逐颜开,是笑;庸俗地笑,胁肩谄笑,也是笑。有一种笑表赞美,有一种笑宣不屑。李白“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瞧那个政治愚儿的志得意满劲儿。鲁迅说,艺术品“将屠夫的凶残,化为一笑”,也是一路,却恰恰做了刽子手的粉饰者和帮凶!其实,出一个洋相,扮一个丑态,胳肢人家一下,甚至在某种场合放一个屁,也会引发大笑呢。
人们看《三枪》为什么笑?《三枪》是喜剧。鲁迅说,喜剧是“将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三枪》“撕”了吗?没有。得其反,它倒是把那些“无价值”的东西,包裹得严严实实,体现不出社会生活中真善美与假恶丑的矛盾冲突,未令审美主体在笑声中肯定真、善、美而否定假、恶、丑,只是被丑所“逗”而一味地傻笑,却并非喜剧应该达到的效果——苦笑、嘲笑。就是说,人们在这电影的肮脏中,体味不出洁净来。笑完了,也就完了,脑印象里只存留一些滑稽碎片,或者与影片内容脱节却能牵动人浅表神经和眼球的那些劳什子,如耍贫嘴的小品台词、壮美的风景、狂暴的群舞,等等。
大导演不是耍猴的,只想着“招笑儿”却不管“笑”的内蕴。还有种笑叫“卖笑”,就更不堪啦。
他以“我不拿自己当大师”为开脱。张艺谋质问批评者:“我不拿自己当大师,拍个贺岁片怎么了?”
其实所谓贺岁片、商业片这样的叫法,本身就是没有道理和无聊的。影片就是影片。贺岁的,就没有影片的属性了?张艺谋,你不是神仙,观众可以容忍你拍一些不太好的影片,但是作为中国首屈一指的大导演,却不应放弃自己的文化担当而甘愿堕落。即便不提什么“文化担当”,即论职责,拿报社来说,一个高级编辑出了低级差错,能说“我不拿自己当高编,你们就当我是实习生好了”,可以吗?
老谋子,你从前电影拍得好,人们拥趸你,抬举你,爱护你,观众、专家和官方给你评了那么多大奖,政府前所未有地特意发文保护你的版权,破天荒请你的影片在人民大会堂举办首映式……请问哪个导演受过这样优厚的待遇?哪一个有你威风?你已经要风风至,要雨雨下,拥有了崇高的地位、巨大的影响和数不尽的资源,尤其奥运之后,你几乎成了“中国形象”代言人,名声影响遍及全球各个旮旯;今天,人家批评了你一部不太好的影片,你就拿“不当大师”这样的低姿态来应对?你就没有一个字的反思?
你说因为你“个大”,所以人家“打”你,也对。我们这些匹夫,还想着如何把自己平凡的工作做得更上一层楼呢。你“个大”,人家当然有大要求,顺理成章。而电影,那是民族文化的一种载体,一个载誉满身、正走向大师级的中国电影人,请不要轻易放弃自己提升民族文化的责任,还动不动像懵懂的小孩子一样问“怎么了”。你说你怎么了?难道你让大家鼓励你:“请今后多拍一些类似《三枪》的片子吧,那才是艺术精品,是我们最需要的精神食粮!”